泪滴自眼角滑落,同往生海畔雨时花向地面蔓延,剩下的所有希冀执念,随之坠落。
“帝君……如此说,可是……要同凤九……两清?”
潸然泪落,颤抖艰难地缓缓道出这句她此刻极害怕的话,但她仍想赌,一赌他的心。东华闻言,浑身似震了一震,他眸中眼色变幻,本就略显倦怠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手中玉笛险些掉下去,但只片刻便整起纷扰心绪。
嗓音微哑,声音透着难以道尽的荒凉,好似远古洪荒枯石:“两清?兴许女君这个词最为合适。”
违心之言,他不急不缓娓娓道出,灵魂深处的失魂落魄,只能他自己咽下。
凤九脚下踉跄,心突然便被掏空,连根拔起,这份深深缱绻,顷刻间便烟消云散,脑中忽地声出几丝清明,她木然地说道:“原来,如此。凤九明白了,前尘往事,便如云烟,这数万年,原也不过一个两清罢了。”
说完竟笑了笑,校里蕴着的全是空洞,灵动的眼珠子陡然颓然灰败。
有时,明白只消一瞬,这一瞬,她全都懂了。
成熟是痛苦,而一个人在一段情中成熟,一是两人相伴相偕、知心知情,另一却是行将陌路、各自转身。
三万年来,凤九就在这样的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因着一段并无甚么翻腾的话语,生出了放下的念头。
过去无论如何,她都是相信的,相信来日方长定有办法。
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那些执着也许再没有必要,终究,这恩是报着报着,走到了相忘江湖的地步。
碎发在风中扬起,同泪痕搅在一块,糊在面颊上。黏腻的触感,透入肌肤,是不清的惆怅,缓缓散开,成了一片莫名的惘然。
泪已尽,情已断,方才泪湿衣襟,现下心念已残。
东华静静看着泪水从她脸上逐渐被风干,胸口一阵钝痛,一颗心好似被剜去,不,是被刀剑一瓣一瓣地慢慢削下,几丝腥甜渡了上来,他口中含着血腥,道:“你明白了,自是最好。从今而后,本君同你,便算再没有纠葛。”
凤九空落落的抬起头看着他,凄凄一笑:“是,有劳帝君了。从此以往,青丘东荒女君白凤九,同东华紫府少阳君,上天入地,便没有干系。帝君放心,凤九以后,再不会相扰,此生,一别两散。”
纤纤素手接过东华手里的玉笛,有些无力,这话说得虽轻,却字句掷地。
掷地,无声。
并非要掷地有声方称的上宣誓,这番言语,堪堪入耳,一来一回地绕在往生海畔,久久不散。
凤九纂紧玉笛,露出的一截狐尾晃了晃,她端详片刻,朝着东华行了一个周全的礼道:“这须臾万年,多谢帝君照拂。日后,我青丘仍与九重天世代交好,共守苍生,福泽万民。愿帝君福泽绵长,安康常乐。凤九,告辞。”
决绝转身,不再回首,她的脚下所踏过的,是一条名为渐行渐远的不归路,是两人间的不归路,是从此放下的不归路。
红衣背影纤细削瘦,却又在风中坚毅,来时惊诧,去时绝然,东华眼中疲惫覆盖,却仍见几丝欣慰。
她终于,长大了,足以承起一方水土生灵,一颗通透的心,无牵无挂,便是无坚不摧。
凤九长长迤逦裙摆没入仙障之中,那个以全心烙印下的身姿,自此无再见之期。
东华口中满是腥甜,嘴一张,大口鲜血溢出,伴随剧烈咳嗽,他右手握拳紧紧抵在唇边,脚步一阵虚浮,左手扶在一旁的桃树干上,咳的弯起了上身,一张俊朗的面容清减憔悴的厉害,脸上血色全无,吸吐之间尽是急促剧咳,唇边赤金的血色更衬的嘴唇白的可怕。
倦怠灰败之色袭卷,东华眼中的悲凉尽显,耳边遍遍响起凤九所言:“从此以往,青丘东荒女君白凤九,同东华紫府少阳君,上天入地,便没有干系。帝君放心,凤九以后,再不会相扰,此生,一别两散。”
生生两端,却将彼此站成两岸。思慕是情深,无缘是福薄,终归是注定。
到底,是缘是劫?到底,谁是谁的执念?
相思本无解,到头,还是应了那句,你若无心我遍休。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凄凉别后两应同。
☆、真心
任凭日月如何流逝,注定亘古的便怎么也不会变,只是这世间有太多意料之外。以前凤九从来未曾想过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了后更不曾想过放下,毕竟那般倔强的性子打小便是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