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罢,仔细收好了让迷谷送回天宫,展了展头颈,前头墙上四海八荒图稳妥地静挂,凤九耳边忽然回荡起那日继位之礼时,司命受东华所托之言:“这世间一切都渺小至斯,没什么可值得惦念的。”
她看了一会儿,轻启丹唇,缓缓自言:“帝君,想来也只有如斩杀妖神此等关乎天下苍生之事,能令你上心。其余一切,皆为过眼云烟,不过尔尔。确实,没什么可值得惦念的。凤九在此遥遥祝祷,但愿帝君你此番降妖除魔,能凯旋而归,毫发无损。”
无情不似多情苦,相思无益,往事随风,如梦亦如真。
有情时天涯咫尺,无情时便咫尺天涯,灯火阑珊,回首也只是一片凄凉。
☆、惊变
陶铸剑安然躺在剑匣中,凤九开了盖,取过拭剑薄帕细细将剑身反复擦拭几回,森冷寒光映着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灯火中如蝶扑翅。
她凝视着剑柄,精细雕花蜿蜒古雅,剑身是万年玄铁合着虢山上的阴玉炼成,是她行兵藏礼那年白止帝君亲赠。指尖抚过冰凉剑身,丝丝凉意沿着经脉上窜,这柄剑,倒是有万余年不曾出鞘了。
凤九心下犹豫,她回给姑姑的信函中虽平平淡淡,也早已打定主意不再有所纠葛,可原到了这种时刻,仍是有些坐不住。
或许,她太高估自己,即便是放下,终究难以忘怀。
千重山水,万方天地,相隔不只一个生死那么远,算着,还有一颗心的距离。
拿起陶铸剑盯着瞧了半晌,心底矛盾迟疑,理智上,她不应动此念头;理智外,恨不得立时飞身前往,哪怕只是远远的站在边上看着也好,看着他,安然无恙便好。
迷谷传信回来,见凤九捧着陶铸剑,神色犹疑不定,若有所思。他方才听传信的仙娥说道,如今九重天上执事的太子正在南荒,偕同昆仑虚战神墨渊上神与十里桃林折颜上神,相助帝君整治妖物,朝堂中竟是有些许乱了方寸。见到青丘仍能如此秩序,想起自家太子妃娘娘暂代殿下理了不少琐碎朝事,不禁夸赞了一番青丘白家果然教子有方,所治井井有条云云。迷谷听那仙娥这般称颂,暗暗腹诽,怕是天族条条框框将子孙都教养的呆板了些而已。
他正欲同凤九提起,说是青丘教化竟受人称赞了,却见着她这般模样,便想到方才仙娥所言,帝君与诸位上神似是在南荒处理一桩要紧的大事。
“小殿下,你拿出陶铸剑做甚么?此剑过于锋利,练剑有些危险。”
迷谷试探的问了问,其实,凤九又几时拿过陶铸剑练剑了?
“你胡涂啦?何曾见我练剑使的是这把?我只是在想,刚才姑姑说南荒有大事,惊动不少神仙。南荒怎么说,也是我东荒毗邻之地,若是波及青丘百姓便不好了。”
凤九声音缓慢清淡,但又有些坚定。迷谷听她如此说,暗叫不妙,这回小殿下怕是有些冲动了。
“那小殿下打算如何?”
“唔,我思量着,身为女君,是否当去看一眼,若能帮着便帮一点。”
迷谷一跳,道:“小殿下切莫鲁莽,依我看,还是别去了。”
“为何?”
“你想啊,这回去的都是法力高强的上神,显然妖物不好对付。小殿下您仅有六万年修为,虽说在同辈中已是优秀出色的,可同那几位相比确实微不足道。南荒向来浊息旺盛,妖气横生,你这一去未必能帮上忙,倘若非但没能帮忙,反而给几位上神添乱分神,岂不是坏事?”
他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一长串话,虽说迷谷也很是关心南荒战事,但他家小殿下的安危显然更为重要。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凤九低头望着剑柄,自己的确只是区区六万岁的上仙,并不能帮上甚么实质的忙,只是,她就算深明大义,亦难压制住那份提到心口的隐隐担忧。
“迷谷知道,小殿下心里仍然对帝君有所忧心,不过小殿下想一想,墨渊上神、折颜上神还有太子殿下都在呢,不会有事的。”
狂风骤起,怒吼了数日,沙尘飞扬,无边荒漠似有地动天摇,树倒河枯,黑云滚滚遮天盖地,镇守的土地胆战心惊的瞧着,眼看那荒漠正中赤红的封印不断冲撞,终于,两日前一道金光掠过眼前,清儁冷傲的神尊自远处而来,紫衣银发的尊容,令老头儿心上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