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碧海苍灵别后,折颜迟迟未回十里桃林,而是去了玉山一趟。
依着东华直拗的脾性,说一不二的,他越想越发心理发怵,本打算将东华的神识强行封印,或干脆一闷棍敲晕了拖到玉山沉睡疗养。
玉山本非人人都可进入之所,但因着是东华帝君的缘故,王母很爽快便答应了折颜听着无理的要求。哪知在玉山不过两日,却收到昆仑虚的消息,还是墨渊亲自传的消息。
信笺上寥寥数行,却让他看的一口气如鲠在喉,差点没被气死。
东华亲自去了趟昆仑虚,不知同墨渊说了甚么,竟说服了墨渊解封他的另一半仙力。
折颜匆匆作别,一路上心绪不宁的回到桃林。
哪知这人竟这般风急火燎的将墨渊都请到了十里桃林,折颜抬手揉了揉眉心,扶额叹了口气。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还有你,墨渊,你竟同他瞎闹!”
他有些气急败坏,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坐吧。”深蓝长衫的上神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了一句。
门边白真行了礼,识趣地掩门走远。
他一直都知道帝君肯定有些问题,这些年来折颜每月往碧海苍灵殷勤的跑,他可不信真是因为想念小九的厨艺。只是折颜不说,他自不会去问,十数万年,岁月纷沓,他们虽亲近,可也从不打扰彼此。况且从帝君今日踏入十里桃林时,白真便将他所有的憔悴收入眼底,心中惊诧难言,而他更察觉到东华周身仙力不济,脚下虚浮,五内虚空。他不敢问,更不能问。
折颜一边落坐,一边拿眼剜着墨渊,心底已是好几声长叹。
他约莫猜到,墨渊为何会答应。
“你俩何时竟如此有默契,我还以为少绾……罢了,不提她。”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伤心,数十万年的光阴很远,过往在不经意间便会积上厚厚一层灰,八荒几转,那些轰轰烈烈自然化作一抔黄土,冲散在日月更迭里。
但记忆不曾远去,当年的怵目惊心深深烙印,那样的曾经,如何能忘?
很多时候,刹那之间,足以隽刻永远。
是非祸福转头成空,只有执念和爱恨,纵然化土化灰,也刻骨铭心。
这些年你不言我不语,可谁都记着。
墨渊同那人的前尘往事,是他们几个人心头的一道坎,更是他自己一辈子都解不开的死结,这也是为何东华曾有数万年间不曾与昆仑虚有过任何交集。
不过显然,这回东华大概便是以此动摇了墨渊,至于他俩在昆仑虚究竟都“密谈”了些甚么,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了。
三人静默无语,各自陷入长长的沉思。
或许想的是相同的事,或许想的是不同的事。
半晌,东华沉着声打破沉默,
“给我解了封印。”
“不成。”
“不能不成。”
“就是不成,打死都不成。”
两人来来去去就是这样的对话,始终僵持不下,一旁的墨渊再听不下去。
“这么吵有什么意思,别争了。” 他清了清喉咙,又再道:“这次,我选东华。因为他说的我都明白,亲眼瞧着在意的人因己受伤,甚至离去,不如自己死了比较强。”
“你……” 折颜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若是单凭墨渊一人之力便足以将东华封印解除,只是更加凶险,他如不出手相助,只怕后果难以收拾。
窗外阵风拂过,桃花簌簌落下,煞是好看,翩跹而又零落,十里桃林没有四季,十万年如一日皆是这般景象。
此处繁花似锦,哪知四季更迭,外头已萧瑟寒凉的西风。
没有多久,三人便出了来,神色极为凝重。
互相颔首道别,便各自东西。
东华回了碧海苍灵,只见凤九老早便引颈企盼他的归来,消瘦的脸颊前两天因着东华连骗带哄的吃了些东西,总复了昔日神采,娇俏许多。
她裹在一件胭脂色的大氅里头,见到东华远远地在唇角弯起一抹令人心醉的弧度,肃杀的秋在她涟涟笑意和盈盈秋波中,被温柔以待。
他踏下云头,凤九随即迎上,挽过他胳膊,“如何?”
东华看着妻子期冀万分的神态,心中一阵痛似一阵,眼里却盛满温存宠溺,目光如水,微笑道:“放心,已有了两全其美之法,必能保你们母子均安。所以,你这段时间安心养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