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过后,东华缓缓起身,强撑着有些虚晃的身子朝来人一颔首:“凤九她因我而受雷刑,这天劫本君便代她受了,如今凤九已无大碍,只需在我此处将养些时日,便能送回青丘。”
说完,身形有些踉跄地朝殿后走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绪的又莫名其妙地散了。
待得众人走远了,东华再压不住胸口的一阵闷痛,一口血溅到白玉石砖地上,他有些狼狈的抹去嘴边血迹,理一理方才弄乱的衣角,闪身才进了石室内。
凤九见到东华,颤颤巍巍的走向他:“帝君,你……”
一句话未完,泪珠便已滚滚而下,她心一横,伸手便紧紧拥住东华。
东华身子一震,有些僵硬的、缓慢的将手抬起,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微微柔声道:“好了,别哭。”
凤九却恍若未闻,抱得更紧了些,向来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帝君,此番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怀中泪眼蒙眬的人不肯撒手离去,他最终也举起双手,轻轻地,伸手也搂住凤九削瘦的肩:“九儿,没事了。”
两人静静相拥,凤九在他怀里啜泣着,她的所有委屈和伤心,在他伸手抱住她的那一刻尽数崩塌瓦解。他的胸膛是那样坚实有力,将一切危险屏除在外,能够任由她将泪水浸湿前襟,几万年来的嗔痴爱念,在彼时,都由一个缱绻的相拥诉说与他知晓。
良久,凤九逐渐收住哽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飞红直烧到耳根子,细弱蚊蝇的同东华说:“帝君,我……我……”
东华嘴角忍不住轻轻一勾,放开凤九的腰枝,淡淡地道:“无妨,本君的肩膀本就为扛着四海八荒生灵,借你一用也没什么,可还坚实,嗯?”
凤九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东华一眼,回答着:“帝君你的肩膀委实……委实很……很让人生出安全感……”
东华微微一哂,右手拳头在她头上一敲:“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如此冒失怎为一方女君?况且还是上仙?”
东华的这一记打在凤九额间,她呆了一呆,彷佛回到昆仑虚,那时他手持一卷竹简,也是这样敲了她一下。花开花谢,却不料竟已是三万年前。东华见她出神,也不多说甚么,只静静地看着她有些怔忡的神情,这三万年间他不止一次的从自己房中的铜镜照看着她的一颦一笑,过去那般嘻笑怒骂的时候愈发少见,她是愈发的沉稳,但如今这番模样,却险些另他忘记她已是青丘东荒女君,而非昔年太晨宫中的撒娇的小狐狸。
凤九回神时,见帝君正望着自己,一双眼眸深似古井,隐有幽幽涟漪。她脸上又是一红,忙转开话锋说:“帝君可是代我受了天劫?”
“不错。”
“那你可有受甚么伤?可有损害到仙元?”
“你瞧本君的样子,可像是受重伤的模样?”
“不、不像,一点也不像。”
“嗯。还有甚么要问的?”东华的语调里带上一丝他自己都并未发觉的戏谑和几缕难以捉摸的宠溺,凤九连忙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
凤九一边暗自骂着自己:“凤九啊凤九,你可真是没用,三万年来的老成端庄,在帝君面前又立马被打回原形了。”
头顶东华的清冽声音响起:“这四十九道天雷虽不会致命,可当时你还不是上仙之身,多少会有损伤。此处是玄冰石室,外有菩提往生佛气滋养,是疗养仙身极好的所在。你康复前,便在此处住着吧!”
“是……啊?住在这儿?”未等凤九反应过来,东华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凤九有些懊恼,她这一辈子同帝君,确确实实再也理不清了。
当初的救命之恩,到如今,也不知究竟是报恩还是又欠下一笔债,情之一字,果然难解。债债相抵,相爱而不能相守,世间最毒,不过如此,有缘无份。
东华甫一回到寝殿,摀住心口,当门便是一口血,原是方才在凤九和众人之前,总不好失了威仪,竟一直强押着这股闷在胸中的瘀血。三道天雷于他本并无甚么,可先前耗了不少仙力替凤九调理损伤的仙脉,真气尚未养足,仍有些紊乱时,硬是扛下三道天雷,这一劈下来,确实伤到了仙元。所幸东华有数十万年的修为,倘若换了旁人,承受这般损伤,只怕立时便要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