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天尊似已等候多时。两人对坐品茗,难免又谈及落霞山的一番师徒之缘,不禁相视而笑。墨渊道,来得匆忙,未曾将寒水剑带来,本应完璧归赵交还主人。天尊却笑道,那寒水剑已寻得真正的主人,不必再还。
那夜两人对坐而饮,尽兴方归。
他回转昆仑虚之时,天际已露出鱼肚白。
他静静立于白浅房门外,望着那彻夜未熄的烛火,微微失神。
身侧一阵赤色烟雾飘过,一位红衣女子悄然落在他身旁。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他顿了一顿,望着那昏黄的烛火,手指微微曲起,却又放下。
“不后悔。”他微笑道,“因她终会好好地活着。”
红衣镜灵默了一默,喃喃道,“我已料定你会选这个,只不料你却如此干脆。罢了,这份感情你得来不易,然则感情是两情相悦之事,如今我只可夺了你的,却夺不走她的。我这人惯是不爱强人所难,这条路既是你自己选的,便怨不得旁人。我若一朝将你的爱意尽数夺了,未免无趣,亦显得我过分□□强横。我倒有个折中之法。”她微微笑道,“这爱念本是你自己的,你便当自己舍了。若舍不得,我便与你些惩罚。如此一来,你既有了了断爱念的过程,亦可自己选择。”
“好。”
“这么干脆……”镜灵叹道,“这惩罚已下在梁渠岛上,你好自为之。”
说罢,化为烟雾而去。
他默默立于原地,半晌方回转自己房里。
方至屋内,便听得折颜冷冷道,“你一整晚,上哪去了?”
他未料到折颜在此,微微一惊,只道,“出去走走。”忽而又急问道,“可是十七有何变故?”
折颜并不言语,只站起身来,行至他房内烛火处,望着那尚自跳动的火苗出神。半晌,缓缓道,“还是老样子。”转过身来,目光内已无温度,“自那日玉山归来,你便仿佛松了一口气。西王母究竟与你说了什么?玉瑗之事,摆明了便是圈套,引你上钩。且至今毫无下落,你竟还有闲情逸致出去散步,彻夜不归?究竟在盘算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默默垂目看向房内那株绿油油的昙花。往常她总爱与他摘些桃花插在瓶内,凡间那一夜开花之后,这昙花便一直放在他房里。指尖拂过绿油油的枝叶,仿佛又见着她立在檐下,宝贝似的望着这花枝上结出的花苞出神。却不知这花虽美,却无比短暂。只开得花,却接不了果。
“我已知晓了玉瑗所在。”他低声道,“阿离亦在那处。只要拿回怀玉子,十七便能醒来。”
“莫再与我避重就轻!”折颜厉声道,“那日玉山之上,西王母所说我也已尽数听见。你与小五的姻缘也好,父神逆天之行也罢,甚至东皇钟与你的因果,乃至小五这番灾劫……凡此种种,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折颜……”
“西王母当日言道,即便拿回怀玉子,小五亦难逃堕入六道轮回之劫。那之后,她究竟与你说了何种规避之法?!”折颜一把揪住他的襟口,“你若不计后果,他日小五无恙,她倘或知晓了此事,当何以面对?”
“这些都不重要。”他淡淡道,“要紧的是救回她。”
“既不重要,你便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将这些事一字不漏地说与我听!”
他沉默了片刻。
折颜甚少如此生气。纵然生气,亦不会如此激动。想来当是动了真怒。
他微微喟叹了一声,转过身来,顿了一顿,往榻上坐下,似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方才徐徐开口,将这许多年来的所经之事一一道来。他语气平缓,毫无起伏,似在讲述旁人的故事一般。临近尾声,他犹豫了一瞬,依旧将照世镜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折颜默默听完,原本的冲天的怒气却似在一瞬间被一瓢冰冷的水从天而降浇灭了,丝丝寸寸的悲凉渐渐漫上心头。
临了,他沉声道,“照世镜之事却也好办。我那一碗忘情水饮下,一觉醒来,一切全忘得干干净净。”顿了顿,“至于阿离和怀玉子,你替他救回孩子,便也算替小五还了他那份人情。只是,梁渠岛太过偏远,我既已知晓此事,断不能让你独自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