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一叶小舟,与她一道泛舟于江上,阳光煦煦,风轻云淡。
他满头银发,面容枯槁。
她朱颜碧色,容颜依旧。
她轻声问,可愿将魂魄交与她。
他微笑道,此生已矣,这条命本就是她救回,这缕魂魄若得归于她手,便算寻得了真正的归处。惟愿她能早日得偿所愿,寻回挚爱之人。
她的泪水瞬间泛滥成灾。
他缓缓阖上双眼,平静安详。
昆仑镜上光线耀目,一缕金色的光点自那人体内飞出,倏尔飞入镜中。
她于他执起酒杯之际猛地冲入帐中,愤怒地一挥手,那酒杯摔落在地,杯中酒洒了一地。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帐!?”宦官怒斥。
她亦不答话,一个闪身玉清昆仑扇化为长剑,剑锋过处,血溅三尺。
两个宦官尚未看清她如何出招,只觉着颈上一凉,猝然倒地。
她回头看向他,“杀了他们,你可怕了?”
他低头看向地上已然不动的二人,“杀便杀了,何惧之有?今日本就难逃一死,死前除此二佞臣,亦不算亏。”抬眼望向她之际,目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欣喜。
她望向他,“你若随我走,便能躲过今日之劫。然你一走,身后这方百姓便必遭铁蹄践踏。”
他一笑,似春风化雨般轻柔,“这条命若能护佑万民,万死何辞。”
她一展手中玉清昆仑扇,微笑道,“你若要护佑万民,我生死相随。”
“你年纪尚轻,何须随我涉险?”
她莞尔一笑,“如你所说,护佑万民,万死何辞。若今日性命交代在此处,可愿将你的魂魄交与我?”
梦中的白衣天女笑靥如花,似宿世之人自虚空之中翩然而来。
纵今日难逃一死,与她一道,又有何惧。又何惜这身后一缕游魂。
他目中似有星辰坠落,展颜一笑。
“有何不可?”
一人一骑,双双策马,绝尘而去。
她持着玉清昆仑扇,从天而降,一扇将凶兽扇出一丈远。回首望了他一眼,沉下心神,斩杀獓因,于妺冉击来之前,将他带离原地。
他远行的背影在眼中愈发微小,她疾速发足狂奔而去。一身雪白的毛发拂过足底枯叶,激起一阵沙沙声。
那人闻得声音,顿住了脚步。
她于他转过身来之际,忽而化为人形,在他目瞪口呆之际奔至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若是愿意,等我回来,便来接你。”他终是将这话颤巍巍地说了出来。
“不,我不愿意。”她放开他,看定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他尚未回过神来,便见着她狡黠地笑了,“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此生此世,欠着我的这条命,我不允许,你便不能交给旁的人。便是死了做了鬼,魂魄亦只归我一人。”
他默了一瞬,叹道,“早知母狐狸这么凶,我便不与你起 ‘如雪’那般温柔的名字了。”
她笑着去拉他的手,于他掌心写下她的名字,“我叫白浅。白雪的白,深浅的浅,可记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她站在落霞山巅,看着熟悉的点点星辰,看着映月同辉的朝颜与夕颜,看着他远远行来。身后巨大的金色结界展开,他如星的眸中写满惊讶。
“你与那昙花施了个什么诀?那花朵已开了,不看看就要走么?”她笑着自身后将花盆取出,抱紧。碗盏大小的花朵正在于这夤夜怒放。
“若功德圆满,便于当夜绽放。”他沉沉道,“你已得回了法力?”
“我已知晓你取回轩辕剑,得回了记忆,”她微敛起笑意,正色道,“你此番却因何不告而别?”
天边雷声轰隆,一声比一声更为接近。
他急促道,“雷劫已至。你快些离开这里!”
“你怕我见着你历劫么?”
“以凡人之身历雷劫,下场只有一个。”他蹙眉道,“我不愿你见着那一幕……”
“所以便不告而别?”她眼中盈出泪光。
雷声已近。
“白浅!”
“将魂魄交与我罢。”她的泪水滴落在花瓣之间,“就当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