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醒来,却发现泪已盈眶。他想起彼时在昆仑虚醒来见着他时的冷意,想起在无妄海中醒来时,承了他的修为,却万般介意。想起自己于婚宴时对他的出言不逊……百感交集。
破了星光结界之后,白浅那般真情流露,当时的他不明白,如今却全然懂了。
司音也好,白浅也罢,从始至终爱着的,从来都是那一个人。而素素之所以会对自己刮目相看,仅仅是因为自己与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罢了。
他睁开眼,心内半是了然,半是伤感。了然于终是寻回了与他的兄弟之情,伤感于终究与白浅也只能错过。便是重来无数次,也必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禁苦笑,似这般痛心,父神又为何执意要令他重生。
墨渊自破了星光结界起,听说便一直在闭关。如今得回了记忆,他便有些坐不住,那人那般性子,东华尚且不能全身而退,何况是他。纵然不能与他分担,问候一声却也是理所当然。改日,亲自往昆仑虚去一趟罢。
第16章 虚花悟 之二
白浅去凡间寻墨渊转世再回转昆仑虚,于折颜而言亦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纵然在凡间历遍了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于这仙山之上,也不过转瞬。
白浅一身是血地落于昆仑虚大殿前时,殿内叠风和长衫子阑他们见着皆吓得不轻。细看之下,她何止浑身是血,那双肿得像包子一般的眼睛也还红着。联系到她是去了何处,几位师兄都很知趣地没有吱声,只目送她一转眼飞一般奔去了墨渊闭关的山洞。
折颜还在洞外站着,听见动静回头去看,便见着白浅一身白衣被血污染尽,红着一双眼睛,奔得急了,急速地喘着气,也不与他说话,只直直地冲进了山洞内。他叹了一叹,摇摇头,也跨进山洞。
他方进得洞内,便见她直愣愣地在墨渊榻边立着,垂首凝视着闭目躺着的人,一双眼里泪珠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地落下。正在他以为这人大约是要给墨渊跪下行了弟子礼磕几个头谢罪的当,便瞧见她径自扑到墨渊身上,将人紧紧抱住,泣不成声。折颜立时被震在原地,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叠风长衫他们来时,见着这一幕,个个也都惊得面面相觑,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待白浅好不容易止了哭声,直起身来,方才想起自己浑身是血的模样甚是失仪,那一抱,也令墨渊身上原本洁净无尘的衣袍沾上了点点血污,不禁又想起彼时那一世的尽头他于自己怀中咽气的情形,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涌了上来,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住,眼泪尽数落在了墨渊衣襟口。见着点点水渍浸湿了衣襟,她方缓缓收了哭声,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转身准备去寻件干净的衣裳与他换了,一抬眼,便瞧见立在不远处一群呆若木鸡的人,她吸了吸鼻子,颇为莫名地问,“怎么了?”
师兄们大约是被震得神智颇有些不清,个个直勾勾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身上盯出个洞来,只不说话。转眼去看折颜,折颜也是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她收了泪,也不去理他们,径自在那群人齐整的注目中走了出去。
不大一瞬,她便捧着一件干净的外衣自洞外走了进来,然后在一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径自坐到塌边,将换洗外衣放在一旁,便旁若无人地伸手去脱墨渊的衣裳。
“等等等等……”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子阑,他堪堪跨出一步,一把拉住她的手,“十七,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替师父换身衣裳,他这外衣方才沾着我身上的血污,自然要换掉。”她说得理所当然,坦坦荡荡,堵得一干师兄们一瞬间竟无言以对。
“咳,小五,你且先过来。”折颜好半天终于理清了状况,心下已有了几分了然。
她愣了一愣,便依言走了过去,随着折颜出了山洞。
折颜在莲池边站定,寻思这丫头的反应着实有趣,或许是个契机也不一定,且先将她探上一探再说。待白浅走近,他方转过身去,微笑道,“我便说你是个冒失的,你还不以为然。我且问你,你这一身的血是打哪来的?”
她蹙了眉,转过身去,望着莲池中的白莲,黯然道,“你明知道,还来问我。”
“墨渊在凡间渡世,自然辛苦些。他欲瞒着你,便是怕你像今日这般冲动。如今你见也见着了,之后打算如何?”
“我既已知晓师父在何处,自然不敢再去打搅,折了他的运数。说到底,师父会如此,也是我当日不济的缘故。但凡我争气些,那日师父也无需那般辛苦。这玉清昆仑扇我得了九万年,到今日方精进了些,却还远远不够。从今日起,我便留在昆仑虚,一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