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着那极熟悉的面目,了然地笑了,缓缓地阖上了眼帘。
她在那只手垂落下去之前,快步走近他面前,伸手去握,却只见着那染血的丝巾自指尖缓缓滑落。
她盯着他极安静的脸,不相信一般,奔过去抱住他依然温暖却毫无呼吸的身体,然后感受那怀中温热的身体渐渐冷却。眼角一滴泪珠滴落下去,落在他已毫无知觉的脸上。
据说他出殡那日,下着很大的雪,整个随州城的百姓都夹到相送。然而流传最广的传说,却是那一片白茫茫的招魂幡间窜出了一只白狐,那白狐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素色的丝巾 …卧在那人的棺椁上,任谁都赶不走。那人的侍从见着那狐狸,忽的大哭起来,问,你为何现在才来,还来做什么。随州城自那日起,便流传起狐仙报恩的故事来。
她在那人的新坟上守了三天三夜,方才化为轻烟离去。
在回昆仑虚前,她腾着云,回了一趟终南山。
雪满终南山,草庐依旧,只是空空如也。她站在草庐外没动,抬手施了个诀,将这草庐罩起来。方才回了来处。
胭脂带着离应离开了,子阑日追夜赶地赶去,终究也未寻着他们。他眼神之中的失落全无掩饰,被她一丝不漏地看在眼中。折颜因拿了那面镜子,往太晨宫走了一遭,一去一回,已过了一日。天上一日,凡间一年,终究是来不及。
折颜说那镜子应是已失踪已久的照世镜。之后复又解释道,众神始祖乃是帝俊。帝俊当年于天地间造了四面镜子,一面妙华镜。妙华镜乃是第七天的圣地之一,虽说是镜,却是一方瀑布,三千大千世界有十数亿的凡世,倘若法力足够,可在镜中看到十数亿凡世中任何一世的更迭兴衰。一面照妖镜。存于锁妖塔之中,可封印妖物法力。一面昆仑镜,存于三十三重离恨天太清境太清道德天尊处,据说可聚魂结魄。最后一面便是照世镜。这镜子早先存于幽冥界,后不知所踪。这镜子据说可解人神仙鬼天上地下任何谜题。然代价也极大,须献出自己最宝贵之物,方能开启一次,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折颜讲完,又道,那凶兽据子阑描述,当是獓因。据此这黑衣女子的来历,已有些眉目了。
第18章 虚花悟 之四
折颜原以为白浅自凡间归来,定然对那黑衣女子的身份有些兴趣,本打算将那日与东华研究的内容与她讨论一番,然观她神色恹恹,似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整日不在墨渊跟前默默守着,便是独自在昆仑虚山门前的石阶上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便只得作罢。日落西山之后,她方才回了神,又往藏经阁待了好几个时辰。长衫见着她抱着一摞琴经琴谱,以为她要与折颜上神学琴,转眼又见着她自藏经阁内抱了一堆诗词歌赋出来,便有些傻眼。这十七,往凡间去一趟回来,竟转性了。
那之后的几日,她便于墨渊房里背靠着他躺的床榻坐着,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书。折颜进来瞧见,愣了半晌,难免打趣一番,“你去凡间守着你师父,这一转眼,竟然爱好起了看书,也着实有趣。”
她只淡淡道,“有些东西,到底还是要自己看懂,方才能彻悟。”
折颜笑道,“看来,你在凡间学到了不少。听你师兄们说,你竟还借了琴经?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若有所思地低声道,“我虽不懂琴,总得懂得琴曲的含义。否则听了两万年曲子,只道琴声幽咽,却不解其中意,弹琴的人岂不寂寞。”
折颜闻言愣了一愣,忽而笑开了,“小五啊小五,墨渊若晓得你这一趟凡间之行有如此收获,定然万分欣慰。”言罢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这短短几日,你又能看懂多少?”
“多少都好,”她淡淡道,“有的是时间将过去的蹉跎补回来,亡羊补牢犹未晚,你说是也不是?”
折颜叹道,“你能有此觉悟自然好,也不枉墨渊这一番人世辗转了。”
她倚在他的榻旁,就着昏黄的油灯,将书卷细细翻看。待夜深了,方自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张,打开,看罢,复又叠上。
她垂下眼帘,睫羽上的水汽于她转身之间隐没,她现出原身,跃至他身旁,蜷缩起身子,抖抖地趴下,似哀伤地呜咽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睡梦中,似又梦着那人的指间轻轻抚过她纯白的皮毛,那般温暖。
回昆仑虚的第五日,她复又重归凡世。今次她带了折颜的伤药、一堆杂七杂八的琴经诗经,方才告辞而去。子阑未曾跟去,因她于殿上调侃十六师兄最是不着调,还不如她可靠。引得一众师兄们哄堂大笑。子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悻悻道,你还不是令师父伤了,还败了一阵,也就取笑取笑我。若再遇上那女人,看你独个儿如何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