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似听不懂那庸医的话一般,只愣愣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却抬不起腿迈入那人房门一步。
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自离开终南山,至今不过数年而已。究竟是何病症,竟能潜伏这般久?她与他在那方寸大的山林之间那般久,并未发觉他有任何不妥。她忽地想起那年他于竹林之中因护着她,被黑衣女子召出的那一头凶兽的利爪伤得鲜血淋漓,过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处理了伤口之事。那凶兽的爪子,莫非有何玄机?莫名又想起那黑衣女子明明赢了她,却从容撤退的情形,蓦然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原来她口里所说“看你们能护他到何时”并非挑衅,而是已成竹在胸。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堪堪扶住身旁的墙壁方才站稳。
原来,这一切竟是因为她。
她眼底忽地闪过那年墨渊在炼丹炉外将她护在怀中,硬生生替她受了三道飞升上仙的天雷的情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哪怕失了所有记忆,他依然在护着她。也因着这份守护,每每总以受伤告终。墨渊若非那三道天雷的影响,说不定便能躲过东皇钟之劫。而子祯若非替她受了那一击,或许便能多活些时日。
她缓步走进他房内,在他榻边坐着,泪珠不断地落下。
“我若回昆仑虚将折颜请来,便能让你活过来了。可是我这一去,谁来守着你……我怕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你已等不了……”
她轻轻地伏在他身上,泪湿衣襟。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力且绝望,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希望凡世的他能永生永世地活下去。
哭得累了,便趴在他榻边,昏昏然睡了过去。
他昏睡了数日,方才醒转过来。秋函已快马加鞭自京城赶来,见着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个不住,说是他的错,早知道便不让他一人前来,也不会如此这般。
他虽不知自己病得如何,然见着秋函这般模样急急忙忙赶来,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他淡淡笑着安慰,生死有命,非人力可为,不必自责。他觉着似好了些,便披衣起床,提了剑,往院中练了一回。秋函见着,笑道,你这剑术比起在草庐时,可退步了不少。他只道,他已许久不碰剑,自然生疏得很。回剑入鞘之时,见着剑柄上那簇雪白的剑穗,眉目间便柔和了下去,指尖触过,似又触及了那浑身雪白的狐狸。秋函见他如此,叹道,你赴考那日,那狐狸便不见了身影,我将整个终南山山上山下都找了一遍,也未找着,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之后你回来,果然未曾寻得。我便说这狐狸是个忘恩负义的。你都与牠说了等你回来便去接牠,牠却等不及了。
他在原地站着没动,神色黯然了些许,不知为何,便又咳了起来。
秋函见着,吓了一跳,连忙将他让进屋里。那日他似有心事一般,在案上支着头,似欲落笔,却又未写一字。
第二日,秋函来叫他起床,便见他似已昏昏沉沉,意识不清。便又慌慌张张寻了大夫来瞧,那大夫细细品诊了一番,只摇摇头,叹着气走了出去。秋函去送大夫,她只在一旁站着,见他眉目间已失了生气,神色恹恹,似已无可转圜,泪又涌了上来。
他连日昏睡,浑浑噩噩,似睡未睡,似醒非醒。至第三日,秋函方才与参军商量着这身后事要如何安顿,便见他醒了过来。
那日他头脑极清醒,精神似也不错。她在一旁瞧见,以为他这是好转之兆,也未多想。
他于那案上伏案写着字,之后又回榻上躺下,一双眼只往门口望着。秋函问他在等什么,他却只摇摇头。
后来她想,若她知晓那半日的清醒只是回光返照,她定不会那么放心,也不会去瞧他写的辞世之句,而错过他那只伸出来似要抓住什么的手。
她站在案边,细看他所写诗句,却听得他又一阵压抑的咳声,转过头,却见他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条素色的丝巾,掩住了唇。他斜靠在榻上,那只手便垂落在榻边,手中丝巾上一片刺目的鲜红。他眼瞳已失了色,只盯着门边,她听得他微笑着低声道,“你果真……还是不肯……见我。”
她忽失了心跳,一瞬间化为一只纯白的狐狸,自那门口窜了进来。
他见着那白色的一团,愣了一愣,喃喃道,“果然是回光返照,竟生出这幻觉来。便是幻觉……也好……”他抬起手,伸向那榻边的狐狸,却见着那狐狸眨眼间化为一名白衣蒙面女子。寒风自窗外吹进来,吹起她的面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