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乱象已生,今日未见一位客人,我们便收拾了行装,早早离了此地,各奔前程方是正经。”
“等一等!”她叫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一锭金来,“我自来之日,便想听一回,今日方寻得时间到此。没有观者无所谓,我二人便是。你们只捡最好的戏演一回罢,也不枉这一番谢幕之意。”
戏班众人听了,见着她手中之金锭,便顿住了手,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将戏台重又搭上,重穿戏服,单与他们二人演了几折戏。
她不曾想与他听的第一次戏,却也是最后一次。
那人似有所感一般,听得颇认真。
她摇着折扇,微微笑着缓缓与他道,“今日唱的这邯郸记三折,却也有趣。然则南柯一梦或黄粱一梦,于凡人来说倒也没甚区别。”
“梦中事与凡间事,确然是两样。南柯梦好,一枕黄粱,一梦而一生已过,于尘世却不过转瞬。”他淡淡道,“凡间事与仙家事,亦是如此。师父常言‘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想来这尘世于那仙家,亦不过转瞬。”他顿了顿,方道,“凡尘于仙界,一如南柯,一如邯郸,不过一梦而已。”
她愣了一愣,旋即笑道,“你果然是那人转世,慧根深种,凡事看得这般通透。”
他却淡笑不语。
“可惜这戏班子最拿手的牡丹亭,今日却是无缘得见,往后也听不到了。”她难免惋惜了一番。那牡丹亭里曲曲折折的儿女情长,本欲与他一道品上一品,却又错失了。
“以后总有机会。”他微笑道,“好戏若一次听遍,便也失了余味。”
她回头莞尔笑道,“那可说定了,不能反悔!等你归位之后,再来陪我来听一回。”
他淡淡笑道,“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自德胜楼出来,早已过了晌午时分。他见着方才尚晴朗的天色已有一丝阴云涌起,便微微蹙了眉。她倒仿若未觉,于街边流连,见着各色小玩意儿便好奇地摆弄把玩,似玩不腻一般。他跟在她身边,见着她的模样,似又见着当年无忧无虑的司音,丝丝怀念于心头泛起。
她方在摊主的怂恿下买了些胭脂香粉,便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着他道,“这会子这般耽搁,是不是把正事忘了?”
他一笑,“无妨,左右天色尚早,你慢慢逛也好。”
她一敛眉,“先将花花草草买了来,再逛也不迟!”
他淡淡笑着,“也好。”
至东市之时,街上气氛已有些不对,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兴致。那花摊不大,摊主不知为何,已开始收摊。她奔到花摊前,只见着稀稀落落零星的几盆花,不禁有些泄气。他在一旁见着,微微笑道,“随意买些便好。”
她折扇一打,“这牡丹虽开着花,却俗得很。”
他淡淡一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俗,却也不俗。”
她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这花已开得颇盛,不日便谢了,总不长久。”
那摊主见她如此说,悻悻道,“芍药牡丹都是大富大贵的花,你却还挑三拣四。”
他见着一旁那盆缀满翠绿丝绦的花,问道,“这是?”
摊主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位公子好眼力,这株名叫‘月下美人’,整个市集只此一盆,一盆多的都没有。”
她一听便来了兴趣,“看这叶子如此怪异,花名却这般雅趣横生,倒也有趣。”
他淡淡笑道,“这株倒好,且可长久栽着,只怕你没有耐性。”
她正蹲在地上细细瞧着,听得他如此说,回头问道,“你认得这花?”
他微微颔首,只道,“只闻得花名,未曾见过真容。”
她站起身来,笑道,“这世间确然没有你不懂之事。”
他只淡淡道,“既嫌弃牡丹媚俗,便买下这盆,倒也清雅。”
她正欲答话,却不料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那边滚滚烟尘翻涌而起,街道上尘土飞扬。
他察觉出异样,只回头与她道,“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急促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