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千穗的话语开始哽咽,她深深埋低自己的头,明媚的橙发此刻黯淡无光,“明知道对手是故意在耗他体力,还要这么拼命!呜……”
桐山也是抿着嘴,不发一语。
那个总是给他们带来欢乐的小胖墩,身前身后所背负的沉重——
他们全都知道的。
牺牲了作为小少爷本可以信手拈来、无忧无虑的童年,却将自身的全部投入到艰苦的将棋学习中。
常伴左右的管家爷爷、色彩鲜艳却清淡的便当、塞满一整个背包的药。
还有那副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二海堂只是不想被问到这些事。
“唉……桐山、安原,”岛田叹了口气,打破这悲痛的氛围,“你们今天都获胜了……我请客,去一起吃一顿饭吧。”
说完,他还无奈地看了桐山一眼。
——在千穗遇到他们之前,他本想躲过桐山关于二海堂的追问的,因为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他的决赛。
但桐山却抓着他的衣角,认真地请求他把事情经过完整地告诉他。
意识到这个天才后辈在心性上的巨大成长,岛田做出了决定。
餐馆内,岛田从公文包里拿出两页纸:“这是二海堂半决赛的棋谱。”
桐山接过棋谱,一旁的千穗也凑了上来。
棋谱有两张,一张是时间耗尽的第一局,由于对手将不断缠斗后的劣势转为了千日手(注:指相同局面重现四次以上,由裁判判定此局无胜负,重新对局,但先后手互换),不得不重新开局——那之后便是一分钟落子带来的,绞尽灵魂下出的138手。
棋谱的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
泪水开始滴落,沾湿了纸张。
千穗能清楚地听到桐山的抽泣声,垂眸搭上了他的背。
——他已经将二海堂视为挚友了,所以才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桐山,你即便如此,也能对二海堂做出如此残酷之事吗?”坐在对面的岛田平静地问道。
桐山没有回答,他摘下眼镜,用手擦干眼泪,又仔细将那两页棋谱叠好收进包里。
随后,他坚定地回望着岛田,一字一句道:“我要出发了,去决赛。”
话里是饱含着责任感的决心。
岛田仰着头,欣慰地应了声“好”。
千穗收回手,默默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冰水。
——新人王战的决赛将在一周后,于关西的将棋会馆举行。
桐山会带着二海堂的份,一路赢下去的。
她是如此坚信着。
走出餐馆的时候,外面是细如银丝的绵绵雨幕。
千穗贡献出自己的折叠伞,三人挤在这一把伞下抵达了车站。
与桐山和岛田告别后,她打开手机,告诉牛岛自己今天获胜、即将开始打职业的消息。
站在电车中,车门的玻璃倒映出她的脸。
自己成为职业棋士的目标很快就要实现了,二海堂的事却让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岛田的那个问题在拷问着她的良心。
——如果是我对上了他,我又会怎么做?
千穗冲着玻璃中的倒影苦笑了一下,那个倒影也用同样的表情回应着她。
因为她发现,她无法对他做出那种残酷的事。
但二海堂一定不会期望被如此对待。
她能想象出他正躺在病床上因为痛苦而挣扎的身影,抓着吊环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车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二海堂的棋谱,纵使迷惘、忧郁和胆怯着,也一路相信自己并坚持到了现在。
带着无限的憧憬,燃烧着,犹如一团冷雨中不灭的火球。
他是冒险者。
那我呢?
千穗的呼吸梗了一下,回答不上来。
——看来这条路,会比她想象得要更难走。
“若利君?”天童手里拿着球,好奇地望向正在看手机的牛岛。
——他已经盯着屏幕发呆很久了。
“若利,快闭馆了哦,赶紧收拾好回宿舍吧。”大平提醒道。
“牛岛学长?”站在牛岛旁边的白布也小声问了句。
“是千穗。”在队友们的关心下,牛岛抬起头,向他们宣布道:“她要成为职业棋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