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细细看过每一处伤疤,像是在读一本书,将里面的每个故事都熟记于心。
每个伤疤背后,一定有一个故事。
毛毛,你能跟我讲讲吗?
右手小指上的冻疮还没好,莫雨摩挲一下,想起下雪的那几晚,穆玄英一直守在门外,还以为自己不知。
有一晚,两人举杯畅饮,喝了很久才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酒局,结束时连莫雨的脚步也有些踉跄,径直往屋子走。
穆玄英摇摇晃晃跟着,到了门口却被莫雨关在门外,登时生起气来,“你怎么回去了?你不喝了吗?开门!开门!”
“不喝了。”莫雨在屋里回。
“可我还想喝啊……”穆玄英用手拍门,很不甘心的样子。
“早点睡吧。”随后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喝酒,喝酒,喝酒……”穆玄英用头靠着门,喊一句就用头敲一下门,听声音真是对自己的头也不手软。
屋里却没有一点声音。
穆玄英又搅和了一会儿,看屋里真的没了声音,他兴致也没了,背靠着门往下滑,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隆冬时节,寒风阵阵。
好在穆玄英喝了酒,又是练武之人,靠在门边晕晕乎乎睡了半个多时辰,忽然惊醒。醉意好像退却一些,脑子还是不大清楚,但穆玄英倒是想起来自己还坐在莫雨房门外,想着想着便觉得可笑。
“雨哥,你睡着了吗?”
屋里的人好像已经沉沉入睡。
穆玄英靠着门,仰头看着漆黑的天,喃喃说道:“还说我不适合烈酒,自己怎么先不省人事了。”
“没想到长歌门的酒竟然酒劲儿这么强,我在杭州和叶大哥喝酒的时候,一个人能喝两坛。不过喝醉以后真是变得爱说话了。”
“咦?好像我今晚也喝醉了……唉……好像是吧,突然也好像说话。”
“说点什么好呢?你又不像叶大哥,话比我还多。你就这么回去睡着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啊!呃!”说着还打起嗝来,“你话太少,脾气也不好,还常常骂我欺负我,跟你喝酒也不好玩,真是没意思……”
穆玄英垂下头去,继续自言自语:“可我怎么就是会想起你。”
“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你,做什么事都会想起你,吃饭的时候也会想起你……叶大哥很有趣,无乐无寻也很有趣,小月也很有趣,连裴元先生好像也比你有趣,可我还是会想到你。”
“上次想你就在早上。不知道你和杨门主在谈些什么,我在外面等啊等,就想:如果我问你你在做的事,你会不会告诉我,还是不要问了,免得又和你吵,免得你赶我走,免得你做更多的错事。”
“雨哥……其实你说的也不错。你在恶人谷的这十年里,你经历了些什么,可能我连想都想不到。所以原先我老是用我的想法强加给你,对你而言一定不好受吧?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但那时候我真的没有意识到,所以你可以不要怪我吗?”
“唉……我看我还没醒,在这里对着清风明月说些什么胡话啊……说也说了,就说完好了。”穆玄英抬手敲了一下门,“不过你一定也不知道我在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离开少林后,也不知道是我的身份变了,还是心态变了,突然看清了很多事。”
“我在唐门,见过唐家兄弟肝胆相照和反目成仇,也见过唐老太太和她夫君几十年的相濡以沫、互信互爱;我在万花谷,见过子虚乌有轻松自在、心灵相通的相处;也见过琴画双圣把柴米油盐和琴棋书画融合的生活;我在长歌门这些日子虽不长,但也见到了杨氏兄弟对彼此无言的关心,周大哥对康姑娘的等待和守护,还有杨青月对张婉玉的依赖,甚至每一个长歌门弟子对这里一山一水的维护、归属。这些感情多到我应接不暇,复杂程度更是让我很难说清楚。但我想,就算我没有经历过,我也可以理解。每一份感情我都可以理解。但我唯独不能理解你。”
穆玄英一直在自言自语,他以为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屋里的莫雨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将每个字都听了进去。
那一晚,莫雨不停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放手?
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