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风却饮了一口茶,方认真道:“百姓最是容易满足,你只是随手力所能及帮一把,他们也会称你做活菩萨的。”他的眼睛仿若星辰一样明亮,闪烁着一种动人心魄的锋芒。百姓最易满足,只要有安稳的环境,就能如韧糙一样活着。可是大唐的百姓,却盼不来战火休止那一天。
楚留香若有所思,抬眼看了叶如风一眼,好像有所了悟。眼前这个人,怕是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也最是有深刻体会的。楚留香想起他劫富济贫时,那些百姓感激的眼神,也有人高呼“活菩萨”。他点了点头,应道:“说得不错。”
那台上的说书人依旧还在说那“公子剑”。“公子剑”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曾去挑战过名闻天下的前辈,更不曾捉拿过闻名在外声名láng藉的恶人,更不曾戳穿过震惊江湖的yīn谋诡计,就连他的人生,都不曾跌宕起伏。他所做的,都是最普通,最简单的事qíng。总结起来,也不过四个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帮助于他目光所见的所有他觉得应该帮助的人,他行踪不飘忽定,却好像哪里有困难,哪里有冤屈,哪里就有他。这样的人,岂不就是活菩萨?谁不会遇见一些困难呢?谁不会遭遇一些不平事呢?
楚留香听着听着,就察觉出不对味,他好像知道台上所说的是谁了。他不动声色瞥了一样叶如风,突然勾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笑,故意问道:“公子觉得这公子剑如何?”
叶如风表qíng没有任何变化,他并没有听出台上说书人口中的人是谁,他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普通游侠罢了。”
这个回答意料之外,却又好像意料之中。楚留香诧异:“怎么说?”
“他只是在做他力所能及的事qíng罢了。”说罢,他好像觉得这样的评论于一个少年英杰来说过分苛刻了,于是接道:“不过能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已经难能可贵了。这世间大多人,连力所能及都不愿意去做。”
“说得好。”楚留香赞叹道。
说书人说这一个“普通游侠”,自然得不到什么好,那些听客并不买账。不曾有跌宕起伏的经历,不曾有闻名天下的美人,无波无澜的人生,做的又是最细微不过的小事,听起来能有几分趣味?听书,求的不就是一个有趣?所以老头被轰下了台,换了一个年轻的说书人。临下台时,老头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
楚留香当然也看见了,他叹息道:“他说的是好故事,却没有遇见好的听客。”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吗?”叶如风突然问道。
“是的,他并没有做错,他错的只是在明知没人会喜欢这样平淡的故事的qíng况下,还是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他说得很好,就是这样普通的故事,他也能说得绘声绘色。然而他已经被赶下台……他会因此丢了活计吗?”叶如风皱起眉头,有几分担忧。
“应该不会。”楚留香摇了摇头:“他在这茶楼说书已经好些年了,无论如何qíng分还是在的。可是,我却突然生出疑惑,他年纪已经很大,经验已经很丰富,他知道听客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叶如风顺着道:“或许是他有不得不说的理由。”
“我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理由。”楚留香说道,他眼中含着笑意看着叶如风,有一点跃跃yù试,还有一点邀请之意。
叶如风笑笑道:“我也好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昧?是勇气?还是……一股意气抑或者一种信念?就像当初明知道九死无回,他还是义无反顾同二狗一同入了那硝烟之地。有何怕?有何惧?吾身为刃,遇天下不平之事,皆可斩之!想着想着,他却又笑出来,哪里有什么理由呢,于这说书人而言,或许就是一时突发奇想也说不定。人生一世,或有不得已,却也不是件件事qíng都有个不得已的理由的。所幸他的好奇并不多。
叶如风坐在一旁的桌子边,手中握着茶杯,静静的看着两人。因为说书人一大早就去说书,屋子里并没有热茶,杯子里的茶都是冷的。他饮了一口,入口冰凉还带着一点涩味,细细品有几分过夜的茶水的感觉,茶叶也并不好。这样的茶水勾起叶如风几分记忆。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少年公子,这样的茶定然是不能入口的,可是如今,他已经能够安之若素的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