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万没想到自己当日幽幽倾诉,黛玉竟然果真听到了,听她问起,怔了一回,静静一笑,说了句:“我记得,当然记得。”
便走到一边,临着栏杆,持萧chuī起了那日一曲。
箫声流出,方入耳时,但觉天地瞬间清透,万物生愁生qíng,一切浑然不同,待感其幽幽咽咽,悠悠扬扬,趁着这清风明月,天朗地阔,真真能让人魂苏骨透,浑然忘物,黛玉不由得听得怔了,越到后来,不知为何,那萧音越发地凄清幽怨,袅袅悠悠,黛玉本来多愁善感,音曲偏又这般断人肝肠,不免令黛玉想起许多陈年旧事,触动于心,早将眼睛湿了,怔怔地滚下泪来。
胤祥忽然停下,有些手忙脚乱,连忙笑道:“这可怪了我了,该打。”便忙摸帕子。
黛玉回过神来,转过身去,qiáng笑道:“是我叫十三哥chuī的曲子,十三哥何必自责,我不过听这曲子,想起旧事来,伤心罢了。”
胤祥点了点头,一时想说什么,却又无可说的,静默了一回,见长风涌起,凉意渐浓,便对黛玉说道:“天也晚了,我送你回去罢?”
黛玉笑道:“也罢了。”
两人遂并肩回程,一路无言。
方走到一堆花树丛边,忽见眼前现出一个男子来,凤眸长目,嘴角淡笑,一身紫青跃鲤长袍,于星夜下透出点点yīn森之光,笑说道:“我说半日不见十三弟回祥云阁呢,原来在这里清闲,若让人知道十三弟有夜半和人在花丛中私聊的习惯,不知十三弟淡然清高的形象,还保不保持得住呢?”
胤祥见胤禩突然出来,倒也诧异,听其说了这一番话,连黛玉都捎上了,心下不免生气,冷笑一声,说道:“八哥若闲得没事做,大可以四处宣扬,倒时候看看,是大家说我习惯古怪,形象有失,还是说八哥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胤禩脸上仍旧笑着,目光却变得冷冰冰的,盯着他,说道:“看来十三弟还是事qíng不够多,才有时间在这里跟我磨牙,想必明儿还得给十三弟一个好差事,终究要让十三弟马不停蹄了,才没jīng神扯些乱七八糟的!”
胤祥冷笑道:“文人一事,已经了结,皇阿玛之命,身为皇儿,自是不敢违抗,只是试问如今,八哥还有什么本事,让我再受命于你?只怕即便我今后每日品茶聊天,清闲至极,八哥也只能gān看着,再管不着了。”
胤禩失笑,点头说道:“这话说的也好,既这么着,我便给你个差事也罢了,我听闻城北和城西近来又见文人兴反,特命你马上去调查此事,三天之内,我要结果!”
那一边黛玉见胤禩无理取闹,专横跋扈,早听得生恼,一直忍了这半日,这会儿见他频频难为胤祥,再忍不得,见胤祥方要说话,便先笑着悠悠问胤祥道:“日里我叫丫头给十三哥送的药,十三哥可吃了么?”
胤祥听了,立刻明白黛玉的心思,点点头,便对胤禩冷笑说道:“对不住的很,我近来身子不舒服,大夫说要好好静养几日,只怕我暂时接不得八哥的差事了,八哥若气不公,大可以上奏皇阿玛知道,看皇阿玛是执意要我去行令呢,还是让我‘专心养病,养好身子要紧’。”
胤禩瞪着一双厉目,心头冒火,胤祥言辞如锋也就罢了,却听黛玉那一句话刺耳,一时竟没想出是黛玉故意捏谎帮胤祥的,向黛玉冷冷问道:“你真给他送药了?”
黛玉不看他,淡笑说道:“正是,如何?难道义兄身子抱恙,身为义妹,药也送不得的么?”
胤禩气道:“你!你竟然——”恨恨地一跺足,几yù咬碎钢牙。
黛玉不理他,悠悠然对胤祥笑道:“十三哥,才老太太不是叫我们去的么?这会儿还不去,老太太只怕要等得急了。”
胤祥也笑道:“正是!”
两人一唱一和,对胤禩不管不顾,视若无睹,说说笑笑地向另一边走了,胤禩见状,气得七窍生烟,来回踱步,怒意难控,忽猛然间将身边一棵半腕粗大树枝喀嚓折断,恨恨道:“若斗不过你,再不活着!”
愤愤甩袖,咬牙切齿地转身去了,行过大半,潇湘馆的喜儿从后追上来,手里攥着两个绳子,忙笑道:“八爷的狗儿。”胤禩冷冷接过,大步走回聆风居去,脑中嗡嗡乱乱,不知所思所想,一只小狗儿颠颠跑到胤禩前面去,被胤禩一脚踢滚到一边去,待其到家,丫头们见胤禩不知在哪儿生了气,脸色大不好,都恐祸及自身,瑟瑟地小心伺候,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整个聆风居风声鹤唳,糙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