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便笑着点点头,因吩咐了chūn纤几个看屋子‘别我一回来,你们都没影儿了’,便换了衣服,扶着雪雁,向紫菱洲去了。
如今紫菱洲既已被胤禩租用,半日便变了模样,少了几分阔朗,多了几分雅致,珠帘未去,香烟微熏,成了颇别致的客室,黛玉进来,笑道:“你的‘军国大事’,就打算在这里办么?若我看来,用作书房和卧室倒罢了。”
胤禩请黛玉坐,丫头上了茶,依次下去,胤禩亲为黛玉沏上,笑道:“每次都是在冰天雪地里请你说话,也不是长计,这样倒好。”
黛玉笑了,吃了口茶,眉头轻蹙,问道:“这是什么茶?”
胤禩笑道:“你且说什么味道?”
黛玉又品了一口,说道:“说不上来,像茶又不像茶,很香醇的,还有股子清香的甘甜,从前没吃过的,究竟是什么茶叶?”
胤禩呵呵一笑,说道:“茶叶也不过是贡茶罢了,并没什么稀奇,倒是这原水可贵,这乃是西域雪山老寒松上的雪,那松只寥寥几棵,生于千丈高的山腰上,将落于其松针上的第一场雪弄下来了,配上波斯来的香蜜,印度来的花露,jīng心调制,密封坛中,埋于地下,至少十年,待要喝时,只取出一小勺来,将少许高山清泉水烧热了冲泡,就是这个味道了。”
黛玉点头笑道:“我说呢,原来这么金贵,说到底,也不过是香蜜和花露的好处罢了。至于所谓寒松上的雪,高山清泉,也还都罢了。”
胤禩听了,忙笑道:“香蜜和花露算什么?你可知千丈高的雪山,何其寒冷?能取到那松上的雪,又是何等的不容易?”
黛玉摇头一笑,道:“千丈高的雪松,和平常的雪松,有何两样?难道就因为它生得高,就是仙松了不成?难道落在它上面的雪,就是仙雪了么?若没这香蜜和花露,你只用雪水冲茶试试看,想必尚未如甘井水冲茶,来得好些呢,这茶不同凡俗之处,不过是一股子奇香,奇香非是罕雪而生,而不过是香蜜和花露之功罢了,八爷偏夸耀这雪水何其难得,若我是那取雪的人,我才不做这等费力的事呢,只随便弄点雪来,说是高松上得的,难道别人还爬到雪山上去,验明一番不成?”说到此,抿嘴一笑。
胤禩从未见黛玉露出这样善辩顽皮的一面来,一时有些痴痴的,本来想好的话,也忘了,不过说了一句‘说的也是’,呵呵笑了。黛玉见他如此,觉得自己说得多了,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过身去,静默片刻,问道:“八爷找丫头叫我来,可是有事说么?”
胤禩一怔,想了想,笑道:“是有事。前两日,我按姑娘说的,找了个能言善辩的人对那人循循诱导,陈述厉害,让他自己计较轻重。”
黛玉问道:“那他怎样?”
胤禩摇头道:“还是很硬,这是一个曾和先祖饮血沙场的人,正是因此,胆子很壮,去劝说的人倒被他骂了个无地自容出来,他发起痴来,不是痛斥大骂,就是不吃不喝,满屋满院子的兵士都拿他没办法,他还一声声扬言‘找先祖说话去’‘沉冤似海,死不瞑目’,听说昨儿又对着先祖的赠物,在院子里冰凉的石桌边坐了一晚。不言不语,谁劝也不回去。”
黛玉心生疑惑,蹙起眉头,说道:“这样作为,这样的话,不该是一个贪官恶官做出说出的,八爷之前所言,确定没有冤了他么?”
胤禩忙笑说道:“怎么这样想?我虽然苦于没有他致命的证据,却有十分的把握,他确是极其危险的人物,你切勿因他一时的行为被蒙蔽了,岂不闻‘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这句?不到最后一刻,他自然是做足冤屈的样子来的,若露行迹,岂不是自掘坟墓了?”
黛玉点了点头,说道:“话是如此,只是自古以来,唯有真正清白者,方能大义凛然,若他果真是一个污浊之人,能轻易将八爷派去的能人骂得‘无地自容’,能让满院子的兵士都‘没办法’,这样震撼人心的能力,我的确很吃惊,只能说,是我见识太浅了。”
胤禩心中一震,忽觉得是自己说多说漏了,连忙笑道:“不是你见识太浅,而是官场百态,超出你我的想象之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他果真是无辜的,我自然给他一条活路,若非如此,我也自然要为万民做主,凭他昔日多高的功劳,有多深的道行,我也一样会严肃办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