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等至此时方知林珑乃黛玉的哥哥,对其自是更亲近了一层,因黛玉对其带理不理,宝玉便只缠着林珑身边问这问那,林珑有问必答,嘻嘻哈哈,真假难究,又常与迎探等人找话说,经常是眼睛被屋内姹紫嫣红弄得痴了,却并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往往一句话要重复问多遍而不自知,比如问探chūn:‘妹妹是什么时候开始读书识字的?’‘哦,那妹妹读书识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吗?那妹妹什么读书的时候开始识字?’‘不会吧?那妹妹的开始的读书识字的什么gān活……’
稍有空闲,眼睛便只在屋内那些俏丽的丫头们身上溜,用后来亲临过的丫头们私下悄悄笑说‘林二爷那天可真忙坏眼睛了!’
贾母笑道:“你哥哥才来,你该带他去见那些舅舅们去,只在这儿叽呱个没完。”宝玉只得止住了话,引着林珑去见贾政等。
一时各处皆有吩咐嘱托,林珑皆一一垂首听着,至到贾政处,因林珑知这样读书世家的老爷,和林如海相似脾xing——最喜谦恭守礼,敬长自矜之人,便像换了个人一般,一举一动颇有大家公子之风,谦虚谨慎至极,贾政料林如海身边调教出来的孩子,定然不错,如今见了,果不其然,心下对其大加赞赏,忍不住又骂宝玉:“顽戾无术的孽障!平日家只知道东跑西逛,偷jī摸狗,也该向人家学学!若你有人一半好处,我竟给老祖宗烧香拜佛了!还不下去呢!等我赶你不成!”血脉喷张,满面涨红,显是动了肝火。
宝玉便向偷偷林珑吐了吐舌头,两人连忙退出来,又回至贾母处。
天色见晚,且分配住处,贾母见黛玉跟来的丫头太小,嬷嬷又极老,恐或有不周之处,因素喜鹦哥手巧勤快,恪守本分,便叫其伺候黛玉,见林珑只带两个小厮来,便让人告诉凤姐明儿分两个丫头给他,其余粗使丫头,上夜嬷嬷等人一如迎chūn等例。
宝玉本要在黛玉外间的碧纱厨睡了,说‘若妹妹有什么需要差遣等事,我也好照应’,林珑见黛玉淡淡的,有不愿之色,便搂着宝玉肩膀,笑笑地说道:“就算有需要差遣等事,那也是丫头们该gān的,你一个爷,哪能叫你伺候呢?”又附耳小声说一句‘连我这个正经哥哥都得避讳些,今晚都没地方住了’,宝玉正低落,一听,连忙笑道:“既如此,哥哥索xing就在我那边住了,咱们一同读书,一同上下学,岂不好?”
林珑连忙拍手称妙,贾母见宝玉上进有伴,心中自也喜欢,便叫林珑且先于宝玉处住下,待chūn季腾出房间,再收拾了几间给她兄妹二人住。
往常在家,林珑和黛玉等睡得都早,今见贾府和林府各处规矩都有不一样,少不得一一改过来,一时林珑洗漱完了,见那边屋子里丫头们还窃窃说笑聊天,且先不去凑热闹,悄悄出门,至黛玉处来,小丫头见了,连忙问去哪儿,又打个灯笼前边照着,引着去了。
彼时黛玉处正收拾衣服等物,屋子里多了两个水葱儿样的小丫头,皆十二三岁的年纪,一着粉红,一着水绿,下都是藕荷色花裤,黛玉一见他,嫣然笑道:“林二爷来了,我这儿须不是钟鸣之地,富贵之场,可没好处给二爷。”
林珑听了这话,知是打趣他在贾母面前讨好卖乖,便有些讪讪的,只呵呵gān笑两声,问小丫头哪儿来的,黛玉笑道:“才二奶奶给拨过来的,我正要叫她们去呢,可巧哥哥就来了。”
林珑笑道:“给我的丫头?可有名儿没有?”
黛玉便笑看她们,粉红衣的忙笑道:“我叫六儿,她叫小月。”
那边雪雁笑道:“二爷只新给她们起一个罢。才姑娘给鹦哥起了名字,叫紫鹃。”
林珑便坐下喝茶,略想了想,笑道:“也别叫什么六、七的了,你叫龙儿,你叫语嫣!”两丫头连忙答应,便先出去了。
黛玉便歪头看他,笑道:“打哪儿想来的这名字?”
林珑只看她一眼,抿嘴笑着chuī茶,也不多说。
黛玉见了此景,不知为何,竟忽想起一个人来,一样的样貌,一样的举止动作。
仅仅是几年之前,那人每日和自己朝夕相处,一处吃饭,一处玩耍,夜晚之时,须得等他道别,才睡得着,每每她年幼犯错,无理取闹,他就给静静地给她讲一个很长的故事,那时有多少莽撞幼稚之辞,他也只是这样笑笑,看她一眼,只有疼爱,什么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