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哥哥,你今昔何处?可还记得玉儿?
眼睛就这样痴然凝住,思绪早不知飞向何方。
紫鹃递上热茶来,黛玉垂头痴然接了,紫鹃向眼睛里细看,笑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又想家了?又哭了不是?”
林珑也看她,黛玉笑道:“好好的,我哭什么?不过才迷了眼睛。”
此时雪雁出去了,林珑便拜托紫鹃去一趟宝玉处,‘才洗脸的时候把随身的荷包忘那儿了,怕让不知道的小丫头收走,烦劳去给我取来’,指使走了紫鹃,只剩下他两人,林珑方柔柔一笑,轻轻拍了拍身边,说道:“来,玉儿。”便牵了黛玉身边坐了,细语温和,措辞慢慢,好一番安慰,只劝其‘既来之则安之’,‘与其想家伤身,倒不如和姐妹兄弟们一处开开心心的,又不是和爹爹再见不着了’,说了许多,黛玉也只能点头。
那林珑因来这一日,所见贾府众生百态,形容举止,心中微有算计,此刻只他二人,一变嬉皮之状,目光沉然,语气严肃,对黛玉说道:“此时别人都不在,哥哥对你说这些,你要往心里去,亲戚终究是亲戚,隔了一层,再怎么近,也比不上骨ròu至亲,你也只需要尽了你的本份,守亲戚之礼也就行了,我今天冷眼看着,那些太太,奶奶们,一个个菩萨面,慈眉善目的,却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没一个是好对付的,别说这些上面的人,就说这些丫头,也是各揣心肠,脸上笑着,心里暗剑无数,当面奉承你,背地说刻薄话的有的是,虽不至于害你,却也对你没什么好处,只离她们远一些就得了。”
便问今天黛玉所遇的人事,黛玉便将所见之人都说了,一并将她说的‘吃穿用度,她二兄妹承担’一事,林珑听了,便拊掌笑道:“好,好,好,原该这么办!还是玉儿明白!要依我说,连这个紫鹃和龙儿,语嫣的钱咱们也准备出来,她们买这么个丫头,最多也不过一二百两,咱们准备一千两!至年末一起给他们,他们要不要随便,反正咱们是拿了!这样一来,衣食住行都是咱们花钱,丫头是咱们花钱买的,先堵住了那一堆到处闲皮烂扯的嘴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这叫‘未雨绸缪’,咱们求个省心!”
黛玉便蹙眉道:“如此一来,岂不太显得生分了?那些人必说咱们狂妄。”
林珑两眼泛着jīng光,断然说道:“狂妄就狂妄!好玉儿,你只记住,你什么都不比别人差,就算狂妄也有狂妄的资本,宁可叫人说你狂了,比说别的好些!你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经的事儿多了,自然就懂了。”
黛玉便道:“哥哥说的,我记着就是了,只是哥哥之意,究竟叫我小心哪个?”
林珑便摇头说道:“只一面,我也不太能做得准,也不过凭个直觉,老太太对你没说的,至少现在你是她心肝上的,谁也比不了,有老太太在头里,别人都不能怎样,你就留个心眼儿就完了。”
黛玉便说知道了,犹豫了犹豫,到底没有忍住,又问道:“哥哥,方才你说的‘小九九’,玉儿不知何意。”
林珑噗嗤一声,笑道:“你猜。”
黛玉见他满面谑笑,知是逗她,便哼了一声,说道:“左不过是你凭空制造出的涩语怪词罢了,我懒得猜它。”
林珑摇头晃脑地笑道:“你若连这个意思都猜不出来,以后可别说你是书香世家出身,对外也别说是我妹妹了。”
黛玉便扭着头,含笑说道:“不说便不说,我原也不配做你妹妹,我哪儿比得上你来?才老太太还不知道你呢,也不过几句话,竟将她哄得只认你一人了,又‘心思巧,会说话,好个玲珑孩子’,以后竟不必叫你哥哥了,只叫你变色龙就是。”说到最后,又忍不住一笑。
不想林珑听了这话,只牵了牵嘴角,并无答话,老嬷嬷在门口探头,笑道:“老太太睡了,哥儿也回去睡罢了。”
林珑便答应了,看着黛玉躺下,看着她盖好被子,才说道:“贾府的水深,我们又是外来的,今后不知多少不如意之处,我对那些人笑,和那些人都亲近,其实我对她们一点感qíng都没有,你以为我愿意当变色龙吗?哥哥究竟为的什么?”
话语轻柔,在黛玉听来,却觉如雷鸣电闪的一般,只觉如肺腑中掏出来一般恳切,心中霎时肃然,一语不发,只两眸水目悠悠然望着林珑,半张脸埋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