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她要离开,黛玉大惑不解,却也不及细问,起身止道:“无论什么活计,都不急在这一时,你还是在这里伺候罢。”
她从未与男子单独相处过,如今对着谦谦君子一般的水溶,虽知他必定不会有出格之举,心里到底还是无法安然。
听了这话,雪雁虽是停住脚步,脸上却颇为为难,正不知所措之际,听得水溶笑着道:“想来这丫鬟是姑娘的心腹,倘若她留在这里,让林姑娘觉得更自在的话,就不必回避了。”
听得他这般温言细语、体贴入微,不止雪雁深受感动,黛玉亦是微微发怔,却是立刻凝住心神,抬眸看着水溶,饱满的朱唇似胭红的玫瑰,透出娇艳yù滴之色,询问道:“刚才王爷言有事想说,不知到底是什么?”
迎着她明澈的目光,望着她秀妍的容色,水溶轻轻屏息,心中有千言万语,有万千qíng愫,却不能说出,只是提醒自己,绝不能够忘记,当初让她来这里的初衷。
叹一声,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刻了。
短短几天,佳人已入心底,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她,从今以后,纵然沧海变桑田,时间化烟云,也不能抹去她的身影。
今天之后,也许,就算魂牵梦萦,思念至午夜梦回,伊人依旧远在天际,再难相见。
今天之后,也许,就算痛入骨髓,伤感到叹息落泪,佳人依旧一无所知,浑不在意。
可是,纵然如此,他却依旧清楚地知道,这一步走出来,将来再痛再苦再受伤,自己都不会后悔。
因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眼底心里,便只有那个人的存在,再也看不到其他。
而此时此刻,他之所盼所想,眉间眼底的所有期念,是让她喜乐幸福,至于他自己的心意,原是微不足道的。
心中这样想,但做起来并不容易,还未开口,已经有一块大石压上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极其绵长,极其艰难。
等了良久,见水溶仍旧默默不语,黛玉心中吃惊,眸中秋波一转,飘然落在他身上,眉间眼底,透出一丝疑惑和询问。
目光落处,案几上的鎏金香炉里,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不绝如缕,隔在她和水溶之间,朦胧之际,见他的俊颜,似三月里细细濛濛的小雨,缥缈惆怅难言。
许是她的错觉吧,这男子的眼角,竟有一丝淡淡的晶莹之意。
一时之间,黛玉心中生出惊涛骇làng,却是再也无话可说。
屋中陷入一片静寂之中,无人开口说话,也无人有任何动作。
仿佛过了许久,水溶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终是凭借二十年来积累的定力,慢慢定下心神,徐缓站起身来,凭窗而立,将飘忽的眸光投向窗外。
黛玉轻颦烟眉,只觉得,映入眼帘的青衫身影,极度落寞、怅然、伤痛,让人心生莫名的感触。
“北王爷,”黛玉动唇启音,既是在提醒他,亦是警醒自己,绝不可有别样的心意,“虽是只见过两面,但我却明白,王爷心思坦dàng,有话但说无妨,不必有任何忌讳。”
话音落下,听得他似乎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应道:“那么,我就直说了罢。”
“林姑娘饱读诗书,当知在典籍诗词里,文人常以名花喻女子之容,拟女子之姿。”
“其实,这个比喻,是极其恰当的,不但女子姿容如花,便是人生经历,也如花开花落一般,最重要的,是要寻到惜花之人,用心呵护,才不枉此生。”
说到这里,水溶身子微颤,仿佛浸在冷水寒冰中一般,声音亦在不知不觉中,渐低渐微渐止歇,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不禁叹息,即便定力再好的人,也没有法子,在这样的时候,保持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吧?
何况,他心里还那般倾慕她。
水溶这番言语,雪雁虽是听得懵懵懂懂,大致意思却还是明白的,不由睁大眼睛,心中很是喜悦。
所谓的名花,必是自家姑娘无疑,而所谓的惜花之人,当是指他自己吧?
不禁赞叹,有修养的人说话,不但比拟得恰当合理,还文雅流利,实在与众不同。
黛玉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径直颦起娥眉,咬唇道:“北王爷这些言论,之前我从未听说过,不过,倒是极合乎qíng理,我只是不明白,王爷说这些话,必定含有深意,心有所指吧?”
见她开口询问,水溶默了须臾,将双手各自笼进长袖中,紧紧攥成拳,方忍住心头的酸楚,徐徐道:“林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