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问话,黛玉默了须臾,想起当初写此诗时,自己犹沉浸在对宝玉的少女qíng怀中,心中一时感慨不已。
轻启丹唇,黛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隐约透出几许低柔,几许惆怅:“从前住在大观园时,见落花飘零,心中伤感,写过一篇《葬花词》,今日偶尔吟诵,王爷请勿见笑。”
看着她眉眼弯弯,颦痕宛然,十分惹人怜爱,水溶出了片刻神,才道:“自然不会,溶倒觉得,林姑娘这种xingqíng,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说着,踏步行到黛玉身边,却因礼仪攸关,不能走得太近,语意依旧温文如玉:“世事变迁,不过眨眼间,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乱人眼目,有多少人,能在浮华尘世里,拥有一份怜惜落花的心qíng?想来,举目看去,大千世界,唯有林姑娘一人而已。”
夕阳中,他的话语,清越低缓,他的背影,如同临风的玉树,俊朗飘逸,他的目光,似江南的三月chūn水浮动,真挚而纯净,仿佛远离了一切世俗喧嚣一般。
在这样的凝望之下,黛玉一阵痴惘,心底深处那根细细的心弦,竟qíng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却又因发现自己的这种悸颤,而变了脸色。
放下对宝玉的那一份qíng怀之后,她渐渐淡看世qíng,如今,在这个尚算陌生的男子面前,为何竟会屡次失态?
轻舒一口气,黛玉勉力镇定下来,嫣然含笑,摇头道:“不知为什么,每次王爷见了我,都要称赞一番,倒真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水溶眉宇间柔qíng款款,软软地道:“林姑娘何出此言?姑娘自身的确出色,溶心中敬服不已,无法不开口夸赞。”
说着,眸光飞快地自jú花丛中飘过,依旧收回来,痴痴地落在黛玉身上,随即含着羡慕的语气,徐声道:“花开花落,世事沉浮,常待真心怜,这些jú花,虽是将已残落,却因有林姑娘的一片怜惜,实在不枉开了这一场。”
听得他话语中带着奇异的意味,黛玉微微一愕,沉吟须臾,便凝眉看了过去。
水溶心思敏锐,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暗自一叹,仿佛含了一把莲心在口,苦不堪言。
有一个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占据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可是,却无法开口告诉她,自己有多爱慕她,有多想持起她的手,与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一双人。
痛到深处,有谁能知?
唇角微扬,将一切伤痛掩在笑容之下,水溶稳住声音,轻轻道:“溶有几句话想说,请林姑娘一听。”
见他眸光真诚,神态郑重,黛玉忖度须臾,便颔首道:“既是这样,请王爷移步,品一杯清茶罢。”说着,便携了雪雁,转身折回厢房,水溶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徐徐随了上来。
及进得房中,黛玉请水溶坐了房中的紫檀木椅,自己在窗下相陪,这才回身看向雪雁,颔首示意。
雪雁见状,心中自是会意,忙起身行到套间,取沸水烹好茶,迅速送了上来。
唇边含着笑意,雪雁一面抬手斟茶,一面称赞道:“北王府的东西,都是些极jīng致的,比如这些茶叶,颜色鲜艳,香气纯正,茶杯也好,配在一起,实在好看。”说着,便将斟好的茶杯奉到水溶、黛玉面前。
黛玉心意淡泊,本也没在这些事qíng上留意,此刻凝神一看,见面前的茶碗出自官窑,以五彩影釉绘着chūn糙细纹,极富神韵,chūn意盎然,揭开杯盖,见嫩绿的茶叶徐缓舒展开来,碧色盈盈,宛如一方上好翡翠。
黛玉轻啜一口,觉得清冽异常,不禁轻轻颔首,赞叹道:“果然是极好的,一瞥之下,让人赏心悦目,一品之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说着,便抬眸看向水溶,唇边浅笑盈盈,随即道:“说起来,这些日子,让太妃、王爷费心了,我却从未开口道谢,实在大不应该。”
水溶轻轻摇头,语意温柔脉脉:“些须小事,何足挂齿?何况,林姑娘出众至此,能留林姑娘一住,本是我们北府的福气,不过,既然林姑娘赞这茶叶好,将来回去之时,一定要记着带一些。”说到这里,也喝了一口茶,定下心神,才回头瞧了雪雁一眼。
在此之前,雪雁便已察觉了水溶对自家姑娘的隐晦qíng愫,见状便琢磨着,他必定是想趁此机会,单独表白自己的真心。
因觉得眼前一双男女,是难得的才子佳人,心里乐见其成,雪雁便笑着点头,徐徐道:“奴婢房里还有些针线活没做完,先告退了。”说着,便向两人屈膝行礼,转身y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