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本是极睿智聪明之人,见眼前的少女神色淡然,明眸中流转的光华,坦坦dàngdàng,毫无半点私意,说起宝玉时,语气更是冷漠,如聚雪凝霜一般,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原来,虽然宝玉对她已经倾慕到了十分,她于宝玉,却是半点qíng愫也无。
事qíng如此峰回路转,水溶自是出乎意料,因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当两qíng相悦,这样的念头,其实不过是宝玉的臆想,林姑娘自身,并不曾持有这样的想法。
一想到这里,心底深处,思绪复杂如麻,虽然有些为宝玉遗憾,但心底深处的叹息凄凉,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释然,以及无穷无尽的欢喜和开心,止也止不住。
在他已经走过二十年的岁月里,哪怕承袭王位,得万千人景仰钦羡,哪怕在朝堂上chūn风得意,权倾天下,亦没有哪一刻,拥有过现在这样的心绪。
深深凝睇着她,牢牢迫住她的身影,心上盈满蓬勃的喜悦,仿佛皓月当空,明珠流彩,于无底无尽的黑暗里,倏然照耀在他心上,更如暮chūn三月里,有一株一株的花树在他的眼前悠然绽放,开出无数的花朵。
心满意足,心花怒放,应是如此吧?
正yù展唇微笑之际,听得黛玉的声音徐缓传来,虽是依旧婉转悦耳,却带着丝丝漠然:“北王爷与宝玉,果然jiāoqíng匪浅,连这样隐蔽的事qíng,都肯为他筹划打算,只可惜我不识抬举,倒真是辜负了王爷的美意。”
说到这里,抬眸迎上水溶的目光,唇边盈出一痕笑纹,呵气可化,旋即道:“我是有话直说,倘若这些话让北王爷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也没有法子。”
见她眸色一清如水,语意柔婉,却是从容自若,毫无半点畏惧权势之意,水溶愕了须臾,不由自主地扬唇一笑,这个女子,当真又可爱又可敬。
想来,无论身处何地,无论面对什么人,她都是坦dàng无私,心口如一,毫无半点掩饰之意。
这样的真xingqíng,也许难见容于世俗,可是,倘若遇上xingqíng之人,便会在一瞬间,看出她的美好,从此执着于心,再也不会忘却。
见自己这般直言不讳,水溶不怒反笑,眉宇间还隐约现出一抹喜悦之色来,黛玉心中极是惊愕,凝眉沉吟半晌,才启唇道:“今日之事,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虽是可惜了王爷对宝玉的一片关切,但是,我仍旧希望,事qíng能够到此为止,不须再提起。”
伊人这番言语里,隐约透着不满和冷漠,水溶却是心中轻快无比,如饮了玉液琼浆一般,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应允道:“林姑娘之言,溶必定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说到这里,深深凝睇着黛玉,眸中柔qíng脉脉,随即温声道:“虽然知道姑娘不yù再提此事,但是,有一件事qíng,溶很想跟姑娘说清楚,请姑娘勉qiáng一听。”
听了这话,黛玉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沉吟须臾,便颔首道:“王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水溶点了点头,徐缓道来的话语,如暮chūn的三月温风,静静萦绕耳际:“溶有今日之举,并非是为了宝玉,相反,仅仅只为林姑娘而已。”
“溶并非糊涂无知之人,在此之前,溶已经明白,宝玉虽已年近及丁,却依旧懵懂纯真,以他这样的xingqíng,必定难护林姑娘周全。”
“只是,当时宝玉说,他与林姑娘的qíng分,非他人不比,我便以为,姑娘心里的期盼,必定与宝玉,是一模一样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溶便觉得,倘若能让林姑娘达成心愿,让林姑娘长长久久留在自己亲人身边,今后的日子,姑娘必定能够开心一些,即便再出什么变故,倘若宝玉无法周全,溶便会从中斡旋,绝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事到如今,虽是忖度错了林姑娘的心意,让姑娘觉得堵心难受,但还请姑娘念在溶一片至诚的份上,原谅溶的冒昧唐突。”
说到这里,便向黛玉拱一拱手,眉宇之间温润如玉,隽着一片柔qíng和坦诚,让人觉得仿佛沐浴了一场chūn日的如丝细雨一般。
看着他的神qíng,听了这番解释,黛玉自是知道,以他的身份和xing格,绝不会欺骗自己,不由为之动容,心中的间隙、恼怒,在瞬间淡去,再也不见踪迹。
不过须臾功夫,黛玉便敛起衣袂,向水溶盈然一福,清澈如秋水的眸光里,渐次一缕深深的歉疚,婉声道:“原来北王爷所作所为,皆是在为我打算,刚才我一无所知,说了好些尖锐的话,实在对不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