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八个字,却将一片脉脉柔qíng,尽皆道出,与这些年来,莽撞失行、处处留qíng的宝玉相比,不啻云泥之别。
雪雁眉睫一动,眸中隐约浮现出浅浅的水纹,心中的感动,纷至沓来,难以言诉,却因不肯让水溶觉得尴尬,只是静静而立,恍若未闻一般。
这般静默许久,水溶勉qiáng展颜,回头看了看身后一众捧着锦盒的仆从,方向雪雁道:“林姑娘离家多年,一直十分惦记,湄儿备了一些东西,多是从江南进贡来的,送给姑娘做个念想儿,特意托本王带过来。”
说到这里,轻咳一声,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出殷切的关怀,随即道:“你们姑娘住在这里,自是吃穿不愁的,又心念淡泊,想来必定要出言推辞,你帮着劝一劝,让她念在湄儿一片关切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收下罢。”
雪雁忖度须臾,想起上次身在北府,月白风清之夜,黛玉抚琴时,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一片思乡之qíng,被水溶知道后,想必当时便记在心里了。
如今这些东西,也许与水湄无关,而是他自己准备的,只为了,能让黛玉略略展颜。
心念这般一动,雪雁却也并不点破,只轻扬红唇,噙着一缕感动的笑意,应允道:“北王爷的意思,奴婢记下了。”
水溶徐徐颔首,虽然知道自己与黛玉的关系尚算疏离,不可出格,到底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如今天气越发冷了,你们姑娘身体娇弱,少不得你留心一些,好好照应,让姑娘保养好身子。”
寥寥数语,展露的,是殷切关怀之心,一片qíng愫,尽在不言中。
雪雁屈膝一拜,诺诺道:“请王爷放心,在这世上,奴婢最在意的便是姑娘,自会时时留意,绝不会让姑娘有半点不好。”
水溶这才略微安心,眸光仍旧凝在纱窗下,凝在佳人的落影上,流连不已,似乎要将斯人嵌进脑海中,以慰眷念之深,相思之苦。
良久,水溶才叹息一声,神色间满是依依不舍之色,却不得不道:“时候不早了,本王就此告辞。”说着,目光依旧停留须臾,才向雪雁拱手,缓缓的,转身而去。
雪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提衣裙,行礼道:“恭送王爷。”
候水溶去后,那些仆从踏步过来,将东西呈上,雪雁将他们引入偏房,打点妥当,又给了赏钱,直到他们退出潇湘馆之后,方去黛玉跟前回话。
果然黛玉听说北府送了东西,并不肯收,雪雁只得含糊劝道:“东西已经送过来了,如何能够退出去?何况,这本是湄郡主的心意,她心里这般惦记姑娘,姑娘何必让她伤心呢?”
听了这番话,黛玉沉吟半日,方颔首道:“你这话也说的是,罢了,心意不可却,以后见到郡主,再道谢罢。”
启箱看时,见里面果然皆是出自江南的物品,绫罗绸缎、笔墨纸砚、古玩书画、碧钗玉环、点心茶叶一应俱全,难得的是样样jīng雅,显然价值不菲,另有一锦盒金丝燕窝,质地纯洁,清澈晶莹,显然是上好之物,那夜在清芷阁里,用过的凤梧古琴,也送了过来。
黛玉虽是心念淡泊,见了这些东西,却也不禁有些感念,心底氤氲出脉脉温qíng,仿佛置身于暖风习习的阳chūn三月,身与心,尽皆觉得舒适温暖。
对于一个生在异乡、寄人篱下之人,还有什么,能比家乡的东西更能抚慰落寞寂寥的心qíng?
伸手轻抚琳琅满目的土仪,黛玉含着明媚笑意,感动地道:“看来,湄郡主很用了一番心思呢。”
雪雁动一动唇,有很多话yù脱口而出,却还是忍住了。
她不会忘记,身份有别,很多时候,很多规矩,不能逾越,更不能轻易出言,gān涉姑娘自己的感qíng。
这些年来,紫鹃常在黛玉身边说宝玉的好处,鼓动黛玉动心动qíng,到最后,却只落得一场虚幻。
虽然心底明白,水溶与宝玉,是截然不同的,但是,心中到底还是不肯,重复紫鹃走过的路。
何况,她心里明白,黛玉是极聪慧极灵秀的女子,对于世事,胸中自有丘壑,实在不须旁人妄言指点。
所以,自己要做的,只是陪在这个女子身边,看她自己行事即可。
她心中的思量,黛玉自是一无所知,因沉吟了一会儿,心厌探chūn的寡qíng淡薄、宝玉的天真幼稚、宝钗的圆滑世故,便只道:“这么多的东西,我也用不完,你挑一些合用的,给四妹妹、环儿送过去,尤其是环儿,日子艰难,要多给一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