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王夫人已经明白过来,含笑颔首,声音间便带着欢畅轻快之意:“娘娘好计策,娘娘怀有龙裔,身份矜贵,皇上必定会时刻过来探望。只要让林丫头、三丫头进了宫,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切都水到渠成、滴水不漏,娘娘的心愿,自然能够实现了,最重要的,是这种做法不会落了刻意为之的痕迹,比起选秀来,当是上上之策。”
元妃淡抿红唇,看向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和满意,怡然道:“恭人所见不差,本宫心里,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沉吟须臾,脸颊上漫过一层深邃之色,随即敛声道:“事qíng呢,就这么说定了,只是,本宫还想提醒一声,本宫身怀龙裔,皇上虽然恩宠有加,其他人却虎视眈眈,想钻空子亲近皇上,实在令人忧心,所以,倘若形势允许的话,还是尽快安排林表妹与三妹妹进宫,也好早日让本宫安心。”
王夫人听了,连忙应允道:“臣妇知道深浅,待回府后,便去见老太太,再将事qíng告诉林丫头、三丫头,打点整齐,只待娘娘命人过去传召,便即刻让她们进宫。”
于是一辞别元妃,王夫人便到上房将此事告知,果然贾母听说是元妃的意思,再无二话,立刻让人分头去传唤黛玉、探chūn。
王夫人这般心思一动,黛玉已经从容行上来,敛衣一拜,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婉转轻柔,有礼却疏离:“见过老太太,二舅母。”
王夫人回过神来,因为有了谋算黛玉之心,此刻再对着黛玉,不但消解了厌恶之心,反而还满面堆笑,伸手相扶,温然道:“大姑娘来了,快坐下说话。”
见王夫人言笑晏晏,一反常态,黛玉心头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还漫生出一丝寒意来。
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她自问对王夫人的xingqíng,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王夫人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变了心xing。
所以,当她对着自己微笑时,必定是另一场算计、风雨的开始。
念及此,黛玉心中警惕而紧张,却不肯在王夫人面前示弱,只淡淡一笑,在贾母身边坐了,面无表qíng地道:“几天不见,老太太的脸色,倒是挺好的。”
贾母眉目含笑,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两眼,方道:“玉儿也出落得越发好了,瞧着实在叫人欢喜。”
她这般亲昵温和,黛玉却是暗自冷笑,丝毫不以为意,只开口道:“已经入夜了,老太太、二舅母蓦然传召,内中缘故,玉儿不清楚,也不愿问,倒是有一件事qíng,玉儿想回老太太,还请老太太应允。”
听得黛玉言语冷淡,贾母脸上有片刻的僵直,却很快镇定下来,笑着道:“这儿都是亲眷,玉儿有话但说无妨。”
黛玉泠然一笑,因早已经看清外祖母热衷荣华、淡薄亲qíng,自然不愿再与她客套多言,启唇舒出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道:“算起来,玉儿在这贾府,已经住了十年,这些年来,无论贾府相待如何,总算是熬过来了。”
侧眸看贾母一眼,眉眼间如笼烟寒水一般悠远清冷,旋即淡声道:“这样寄人篱下、冷暖自知的日子,玉儿已经厌倦了,因此,玉儿想出去自己过日子,还请老太太应允。”
这是黛玉的见解,每个人的思绪,都只属于自己,不受他人控制,她不能够阻止二舅母、外祖母生出的算计心思,但是,最起码,她能够让自己远离,不受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控制。
但这番话落入众人耳中,却不啻于平地一声雷。
贾母骤然变色,脸上的笑意凝在唇角,抬眼看着神色冷淡、意态从容的黛玉,震惊之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贾母这般默默,一旁的王夫人却已经皱起眉,不悦地道:“无缘无故的,林姑娘倒说起要走的话,又是这般冷淡的言语,若是让旁人听见了,还当我们刻薄了林姑娘呢。”
黛玉不由失笑,那笑意却极淡极浅,如一点影子一般,几近虚无,声音中带着并不掩饰的嘲弄疏离,却也有几分漫不经心:“刻薄与否,何必由他人评说,二舅母心底,自当心知肚明才是。”
她说得这般坦然明了,丝毫不留qíng面,倒叫王夫人登时语塞,虽然心中又气又怒,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凝滞般的沉默之后,贾母定下心神,抬头向黛玉道:“罢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争辩这些?若是叫旁人听了,当真要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