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本能地知道不能吸进这里的黑水,哪怕是一点点。
然而,这一份坚持并不能让她维持多久。边界分明的石棺此时仿佛成了无边无垠的斯提克斯河。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吃力地睁开眼,映入眼瞳的并不是想象中暗沉的漆黑。她看见,那个女人凝浮在水中,宽大的千早松松垮垮地披在她身上肆意浮摆,褪色的绯袴旋散盛绽如夜风中最冶艳的罂粟。
纱织知道她也在看着她,虽然她看不清那深陷的瞳孔。随即,她向她潜游而来,如一只僵死的人鱼,荇糙似的长发浮绕无限蔓长,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水波。她向纱织伸出了手,仿佛某种诚挚的邀请,那来自地狱的邀请。
“噗……”口角溢出一连串细密的气泡,纱织死死憋住的最后一口气也泄了。她的意识彻底陷入了沉寂。
……
“女神、女神!”
无比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蓦然打破了无音的死寂,仿佛从数万光年外的远方传来的一线光明,照亮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纱织猛地睁开了眼。
身下柔软的chuáng垫与昏huáng的灯光让她有些不知身处何处,直到看到沙加在灯影中略显晦暗的脸色时,才想起自己是在长青山城户家的老宅里。
“我没事……”她虚弱地朝沙加笑了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沙加无声地望着她,沉默中的隐忧不言而喻。
“我真的没事!”纱织肯定道。
“……如果没事的话,这您又怎么解释?”沙加指了指暗浅灰色花薄被上一片略显沉重的yīn影,仿佛是从里面透出的水迹。
纱织这时候才觉得身上有些冷,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藕荷色的睡裙自腿部以下竟全部湿透,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您先把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从纱织的脸色中看出不妥,“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其他事qíng。”
虽然是陈述的语气,沙加却没有动作,只身立在纱织chuáng边,等待她的答复。
纱织稍稍从惊吓之中回过神,白着一张脸,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您就叫我,我就在门口。”沙加转身往门口走去,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不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房间中震动幽幽的回音,恍惚间,纱织竟有一种全世界只剩她一人这样荒诞的想法,恐惧与寂寞瞬间膨胀。
自嘲地摇了摇头,纱织定了定神,拖着湿嗒嗒的睡裙,向衣柜走去。
纱织并没有在长青山县长住的打算,所以并没有带很多的换洗衣物,就像睡衣,不过两件而已:身上这件藕荷色的长睡裙与一套雪青色的睡衣裤。
将叠得整齐的丝绸衣裤放在chuáng上,纱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láng狈,一时之间有些郁郁。她拉了拉裙摆,湿透的衣裳紧贴着她的双腿,勾勒出姣好的线条。
她又有些出神。她很清楚地记得,梦中的那片湖泽的水不深不浅正好漫过大腿,与现在裙子湿透的位置不谋而合。而且,大湖、石棺、黑水,难道说,她梦到的地方就是沉溺「雨山巫女」的尘世湖吗?难道说,她刚才在睡梦中,真真切切地去尘世湖中游dàng了一圈吗?还有那个把她拖入黑水之中的女人,如果沙加没有及时叫醒她的话,那她是不是就永远都回不来了呢?
纱织生生打了个冷颤,冷意从濡湿的裙裾泛滥而上,无孔不入。
“女神,有事吗?”
门外沙加的声音让纱织回神,她始觉自己已经发呆了许久,想必定是让沙加担心了。
“我没事。”她扬声答道,然后快速剥下湿淋淋的衣服,匆匆穿上衣裤。房内只留着chuáng头的夜灯,衣襟前细密的扣眼笼在晕huáng的灯影里让人看不真切,qíng急之下,更是扣不平整。纱织有些烦躁,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身,对向窗边的穿衣镜。
顺利地系好领口的钮扣,纱织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满意一笑。然而,那笑意还未扩散便凝在了唇角。绰绰灯影在镜中映出了一个朦胧的人形轮廓,千早素白,绯袴赭艳,一头几yù逶地的长发如青荇一般披落肩头。
她就站在她身后,隐在黑暗中的深瞳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啊!!!”纱织不可抑制地惊叫了起来,不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岂料正好踩到睡裙淌在实木地板的未gān的水渍,“噗通”一声滑倒在地。她的脚无意间踢到了立式铸铁试衣镜的镜腿,镜子飞旋地转了个方向,镜中影像霎那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