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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柒·霦·红烛夜停画眉浅
那年雪后初霁晴方好,日初升,冬青琼玉掩映之下的古祭源神社尤为静穆庄严;朱红的鸟居在树影参差间露出顶端翼展般的笠木。堆雪未融,参道难行,却早有村民带着孩子,着新衣盛装阖家相携而来。清寒的晨风chuī来,微微摇晃着鸟居上串联垂挂着的千盏红纸灯笼,印着人们的脸色也洋溢着红彤彤的喜庆。
那是长青山最隆重的年终祭典,也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宁世被允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刻。
祭典的仪程繁琐而冗长,身为「雨山巫女」的她,在天微明十分便要起身,由阿贞伺候着梳洗。跪坐在镜前,她纤弱的身子被埋在了锦衣华服之下,沉重的金冠被小心地放在妆台的一侧,细腻打磨的纯正金色光泽昭然那一份压得她抬不起头的重量。
每到这时,阿贞总是认真得近乎虔诚地为她梳着发。「雨山巫女」的正式装束极为复杂而隆重,特别是发式,与别处巫女的都不同。年轻妇人的手在她如缎的发丝间穿梭若飞,先是将长发通好,然后再分为三层;最上一层分缕编起,盘叠于头顶形成发髻用于支撑金冠,第二层发又细分多股,层层缕缕贴着脸颊两侧垂绾,最后一层收拢碎发,包上白色檀纸,用红白两色细线系紧。幸而她的头发多而长,才能经得住这样反复地折腾。【注1】
梳妆极为费时,阿贞与她亲近,这些事又是她做惯了的,闲来无聊,便与她闲话叨嗑。神社是怎样地热闹,神乐殿又布置得怎样漂亮,神官与巫女们怎样地忙碌,谁家的孩子又怎样地调皮捣蛋忙里添乱……每年都是相似的叙述,陈词滥调,她几乎倒背如流,却也并无不耐,只是看着镜中一点一点变得陌生的自己,静静地听阿贞讲下去。讲着讲着,话头总能绕回到她的身上,毕竟「雨山巫女」才是年尾祭典的主角。
阿贞总说,她是能给人们带来幸福与安宁的「雨山巫女」,是神、是希望。
她却无言。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常年的封闭生活让她远比同龄人知道的东西都少,却比别人也多。比如,就像阿贞永远都不会知道的,长青山顶那片异世的尘世湖底,她口中的「神」、与黑水融为一体的「神」,每日都是怎样癫狂地挣扎哭嚎。如此,她们又如何能带给人们安宁?只是,这样的话,她对阿贞说不出口。
宁世看到的「神」,只有痛苦和哀恸。她,总有一天,亦然。宁世从来没有想过逃避自己的命运,只是不免时常疑惑:难道,被选中的「雨山巫女」生生世世都要如此重蹈覆辙,重复这诅咒般痛苦的轮回吗?
终结。那是她望眼yù穿的期盼。宁世抬起头,目光穿越碎玉叠翠的山峦,望进那片无人知晓的深潭,那里是她注定的未来。
阿贞早已习惯了她的沉默,梳好了发髻之后,又为她上妆。脸上的白‖粉敷了一半,阿贞停下手上的活计,端详着她的脸,莫名地笑了:
这个年纪,宁世大人就长得这样好,真不知道以后谁能配得上您。
她的话语中带着最纯粹的期待与宠溺,仿佛寻常人家的慈母,看着初初长成女儿,欣喜中亦有无端的忧虑。
“你是说伴吗?”她微微敛目,不咸不淡道。古祭源神社对巫女们倒也没那么苛刻,完成每代巫女的传承之后,老一辈巫女们的去留可凭自己主意,甚至结婚生子也是可以的,不过是多数人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只是,身为「雨山巫女」的她,是没有这一天的。
稍稍值得期盼的,也只有慰藉「雨山巫女」孤独灵魂的「伴」了。但是那时的她,并不觉得这种“补偿”有什么实质xing的意义;不过是多了一个牺牲者罢了。
她清楚地记得阿贞凝固的笑容和僵住的手,她的「侍」一向对「大祭」及其相关事宜十分抵触;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无法改变的事qíng,为什么要抗拒、又为什么要悲伤?
莫名地不忍正视阿贞悲戚的面容,她别过脸去,装作打量自己的妆容。镜中的自己妆面半抹,苍白的脸色衬着红白jiāo织的祭服,更显得她幽森如人偶,没有灵魂亦没有qíng感。这样可怖凄然的她,真的会人自愿成为她的「伴」吗?镜中景象忽变模糊,宁世微微睁大了眼眸。
“……阿贞,我看到了,我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