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jiāo谈后,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至少不冷眼相对了,只是始终还有层隔膜,拘谨得很。
此番行头与之前相差无几,杨聆蝉和燕旗并辔行在队列最前,他们身后跟着护卫,同样是往关外走,不过本次为赴夜宴。
他们到达会场时,暮色已落,被座次环绕于正中的巨型篝火张狂跃动,十分耀眼。护卫被安排在外场,杨聆蝉和燕旗则进场上座。
提前落座的异族贵人将目光聚焦于并肩的二人,纯属好奇,或掺杂恶意。燕旗和杨聆蝉如入无人境地直视前方,顶着各色目光随侍者至案前坐下——蛮人不通礼数,让两官同落一座,倒是正中二人下怀。开场的寒暄客套皆由杨聆蝉完成,燕旗坐在他身旁权作威慑——他绝不允许谁像之前妥木斯般恐吓杨聆蝉。
清笳马头弦,胡姬作飞旋,晚会气氛火堆似地热烈,恨不得把天幕都红半边。ròu香四溢,笑语晏晏,一派繁华中,燕旗独注视着身侧青衫乌发,他于高谈阔论中回眸顾他一眼,唇畔仍挂着飞扬笑意,就是这短暂的一瞥,挑开了当年明德殿上高朋满座的陈柯,令燕旗惊觉有的qíng愫早就烙入他钢筋铁骨,结痂生疮,永不磨灭。
酒呈上来,燕旗迅速饮完自己的,又把杨聆蝉那碗也拨过来,对方感激地看着他饮尽。许是一次饮下过多烈酒,肺腑不大慡利,燕旗压下不适感,挺直背,若无其事地坐在杨聆蝉身旁,听他巧言妙语,既顺应夷人,又暗示突厥人。
晚会进入酒酣兴盎的佳境,有夷人贵族自座中站起,自请舞一曲助兴,众人纷纷拍手称好。贵族好整以暇摆开架势,正yù起舞,猛地趔趄跌回原处,众人一阵哄笑,这笑还未尽兴,忽断了气般戛然而止,再看众人,竟也纷纷倒伏在案,口中怪呼,动弹不得。
出事的人包括燕旗,不包括杨聆蝉。他急问燕旗感觉如何,燕旗趴在桌上,满面隐忍,根本答不上话。对着面前两个空碗,杨聆蝉喃喃道:“是酒的问题,可其他人也……”他抬头望向场上,有少数无事人站起,面有得色,想来早有预知,可就连妥木斯在内的几个异族高层,都是中了招的……
于事无补地拭去燕旗额头冷汗,杨聆蝉心如火燎,正当此时,入口传来骚乱,竟有另一支异族人马开入会场,为首者乃一夷人青年,只听他得意道:“我再三说突厥人背地里薄损我族,我哥不听,仍信妥木斯这jian人,如今我便替我哥下手,趁此晚会,将突厥心腹一网打尽!”
看来是此内鬼在酒中下药,这是……突夷的内部斗争?杨聆蝉和燕旗的位置甚醒目,他还在思索,青年已看见他们,大笑曰:“哦,汉人的两个大官也在,我顺便杀了你们,雁门关就群龙无首,唾手可得!”说罢,青年凶神恶煞地抽出弯刀,步步bī近,火光把他身影映得血红,宛如地狱修罗……
闻言,燕旗剧烈挣扎,但几次试图坐起无果,更遑论对敌,杨聆蝉轻拍他,镇定道:“范阳九镇制度严明,朝廷遥领,就算失去我二人,仍可运作。首长死于非命,到时朝廷震怒发兵,关内群qíng激奋,危在旦夕者恐怕不是雁门关。”
“呸,不服来伐我便是,总之先送你们两个下huáng泉!”刃锋寒芒凛凛,青年已执刀走至桌前。
杨聆蝉暗暗抓紧燕旗的手,口齿犹流畅道:“我汉族已与尔族通商停战,先生此番作为,族内必然动dàng;且杀我二人,等同与守军翻脸开战,由是内外皆乱,敢问先生何以平息!”
见青年手中迟疑,若为所动,杨聆蝉适时道:“请放我二人回营,此乃尔族内事,我们安全归去后决不cha足。”
青年考虑一会,兵器是放下了,口中仍嘲弄道:“燕旗都被药成这样了,你又手无缚jī之力的,你们两个怎么回去?喂了道中豺láng可是不怪我。”
杨聆蝉恳切道:“我会把他带回去,总之请先生放我们走。”
青年单脚“嘭”地踩上桌面,居高临下道:“滚吧。”
无暇管他bào行恶言,杨聆蝉费力扶起燕旗,半抱半拖地带着身形大他一圈的将军挪向场外,青年侧目看他这副坚持模样,自鼻腔冷哼出声,而后丢去一药瓶,杨聆蝉堪堪接住,听得青年道:“拿去,解药,过一阵才生效。”
杨聆蝉勉qiáng道声“感激不尽”,扶燕旗继续往外走,行至原本护卫队停留的地方,只见数具鲜有血迹的尸首,想必这些士兵中的也是yīn招。听闻燕旗发出愤怒的唔声,杨聆蝉抽手给他服下解药,安抚道:“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