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面容丑恶如此,白飞飞却能那样直白地感受到她的失望和心灰意冷,清晰得连白飞飞自己都感到微微的诧异。
养在深闺不知事的天真小姐,白飞飞不知晓朱七七为何要在江湖上闯dàng,甚至于将自己害到这种境地。
当一个永远快乐,永远天真,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难道不好吗?
白飞飞心中冷厉地斥责着这个愚蠢的女人,但是心中百转纠缠,却分外明晰地思考着如何利用色使以达到接近快活王的目的。
白飞飞从未想过朱七七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xingxing子。
“哗啦啦”的一声脆响,白飞飞回头看去,却正好看见朱七七倒在瓷器碎片上,以一种决绝得仿若寻死般的姿态。
蠢,白飞飞这样想着。
但是即便如此,白飞飞还是站起了身,匆匆走过去扶起她,看着她yù哭无泪的眼眸,白飞飞竟觉得有些微的愉悦。
她掏出罗帕,轻轻地擦拭着她脸庞的泪痕,柔声道:“好姐姐,莫要哭了,你虽然……虽然有着残疾,但……但有些生得美的女子,却比你还要苦命……”
说着说着,她眼睛一眨,眼泪竟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
她微微抱着朱七七,哽咽着道:“只因你总算还有个好心的婶婶照顾着你,而我……我……”
而我什么都没有,还被你抛下。
白飞飞的心扭曲着恶意,尽管当初被人贩卖,是她一手推动的结局,但是她仍然有种yīn冷的郁气在胸腔里盘亘不去。
得到希望又再度绝望的感觉是否很美妙呢?朱七七。
白飞飞转身离去,没有再看朱七七一眼。
夜晚,白飞飞果然听见了脚步声,她故作酣睡,对方也轻敌,真把她当做了手无缚jī之力的柔弱女子,直接用被单一裹,被挟持着走了。
被易容成丑妇,被肮脏的手抚摸自己的身子,白飞飞却是心如止水,平淡无波。
她听见色使在和朱七七说话,用那样轻佻且恶心的语气,不遗余力地去挑动朱七七心底的畏惧和绝望。
白飞飞的心似海般幽深,汹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cháo。
呵……男人啊……
☆、[肆]吾心如渊
色使没有让她也变得同朱七七一般“不良于行”,只因为色使相信,如白飞飞这般柔弱胆怯的少女,是决计无力反抗她此时的处境。
而朱七七不敢去看白飞飞,因为连刚qiáng如她都如此惊慌害怕,更不用提一向“温顺羸弱”的白飞飞了。
这让白飞飞多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观察朱七七的眼睛。
白飞飞喜欢凝视朱七七的眼睛,似乎世间一切的喜怒哀乐,都能轻易从她的眼睛中看到踪影。
约莫她的生命中,从未见过这么愚蠢也这么天真的人,她所遇见的人往往会将感qíng收敛得严严实实的,能轻易看到的唯有丑陋的yù望。
这种奇异的鲜活就好像触及了另外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那般陌生,让人好奇,也……让人嫉妒。
隔着一条肮脏漆黑的河水,她看到河岸那边花开正好的chūn天,而自己这边,却已是晚寒迟暮之年。
所以,在朱七七的眼睛闪过狂喜之色时,白飞飞是第一个发现了的。
她偏头看去,就看见一辆普通平凡的马车,平凡到连拉车的马都显得苍老疲乏,车边坐着一个丑陋的男子,和落拓的少年。
平凡的车,平凡的人,平凡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这个富家千金欢喜的。
但是朱七七就是这么痴痴地看着那个衣衫落拓的少年,看着看着,眼泪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止不住地往下坠。
白飞飞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当母亲白静温柔下来时,才会出现在眼睛里的东西——她隔着一面镜子,看了很多年的东西。
温柔的,沉重的,轻飘飘地似乎没个着落,却又沉重得仿佛用刀剜着骨头的碎片。
她知道,那是一个女人毕生的痴恋。
但是那少年却没有认出她,只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连她脸庞欢喜的泪水,都不曾收进眼底。
擦肩而过的瞬间,朱七七明亮眼睛彻底如同熄火的蜡烛,夜晚chuī拂而过的寒风,直接扑灭了她眼底所有的希望和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