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上去抱了抱他,在他耳畔轻声说:“无论遭遇怎样的绝境,一定要活着,等我再来见你。”
蓝曦臣抬手回抱他,坚定的回了句,“一定。”把他从怀里推开,吻了吻他的额头,笑着送别,“走吧。”
江澄上了车,又把头探出窗外,依依不舍的对着蓝曦臣挥手。车子绝尘而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蓝曦臣的视线里。
蓝曦臣依旧站得笔直,望着江澄离去的方向。
梦想还在远方,我们还需继续前行。
此去经年,天各一方。
惟愿凯旋在即。
可有些离别是为了下次的相遇,而有些离别,却注定是今世永别。
1941年5月,晋南会战打响。此次战役中,国军伤亡4.2万人,被俘3.5万余人,而日军的伤亡仅为国军的1/12,成为“抗战史上最大的耻rǔ。”
1941年6月30日夜,江澄独身一人抵达长沙。
蓝曦臣刚从战事会议上下来,听闻江澄在宿舍等候,欣喜不已。
“晚吟。”蓝曦臣脸上带着明媚温暖的笑容闯进房门时,看到的却是江澄一身戎装,神色黯淡,悲恸yù泣。
“晚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蓝曦臣冲到江澄面前,一把抱住他。
江澄全身僵硬,紧紧攥了攥手里重如千金的信封,一行清泪消然落下。从蓝曦臣进门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错了。这一趟他不该来,他费尽千辛万苦争取来的长沙行,究竟是对自己的惩罚还是对蓝曦臣的摧残。如此残忍的事实,要他如何亲口对蓝曦臣说出来。
“晚吟?晚吟?”蓝曦臣见江澄脸色越发难看,焦急的唤了两声音。怜惜的执起他的手,才发现他手心握着的信封。
乍然间,心底猛的一沉。
江澄站起身,郑重的敬了个军礼,咬牙启唇,“蓝涣,我来送蓝湛--回家。”
蓝曦臣面色一白,指尖震颤的接过江澄手中的信封。素缟般的白纸上,赫然印着“阵亡通知书”。
“民国三十年五月,第10集 团军124师26团团参谋长--蓝湛。”
蓝曦臣捏着纸张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已然泛白。他紧盯着那纸上的字,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若连接起来,他竟一时想不通是何意思。
蓝曦臣的面上看不出任何qíng绪,可江澄从他微微颤抖的双唇和身体上看出,他在竭力忍耐。
江澄艰难挪步,握住蓝曦臣颤抖的指尖,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只是哽咽道:“对不起。”
寥寥三字道尽无数惆怅。
蓝曦臣叹了口气,直了直脊背,将通知书折好,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放了进去。这才抬头看向江澄,反过来安慰他,“晚吟,不必难过。自古以来,战争之中,没有牺牲,何来胜利。忘机壮烈,我以他为荣。”
江澄还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蓝曦臣抬手打断,“晚吟呐,我没事。谢谢你送忘机回来。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团部还有点事。”
蓝曦臣就着江澄上前的步子退后两下,又从侧面迅速逃离了房间。
蓝曦臣走后,江澄不禁心口一涩。面对这样的打击,再坚qiáng的人也终是无法释怀。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还未见蓝曦臣回来,江澄心急便出门寻找。终于,在空旷的校场上看到那个不似平常那般英挺的背影。
萧簌,苍凉。
因为隔得有些远,江澄看不清蓝曦臣的样子和表qíng,只能看到他指尖的点点火星,忽明忽暗。
这是江澄第一次看到蓝曦臣抽烟,也是唯一一次。他望向远方的背影,孑然立于天地间,看上去,是那样落寂和孤独。
你在看着的是哪里?是南京嘛?是家嘛?
原来,你一直是一个人。
江澄无法完全体会蓝忘机的死之于蓝曦臣是怎样的打击,可他知道如果今天收到的死亡通知单上写着的是魏婴的名字,他一定会大哭一场。可蓝曦臣没有哭,他只说,我为忘机感到自豪,我以他为荣。
蓝曦臣在劝江澄写下家书的那晚曾经说过,国破山河碎,家残亲犹存。即便战火纷飞,即便无法相聚,可家还在,亲人还在守望,彼此还在思念。无论你走出多远,家和亲人永远都是你前行的动力和方向。
可如今呢?蓝启仁举家前往美国躲避战乱,蓝忘机带着满怀壮志,先蓝曦臣一步为国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