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副点点头,折叠刀从鱼头后方垂直竖切斩首,温热的鱼血和着内脏流出来,又顺着甲板略微倾斜的角度淌进海里,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切面上深红色的鱼ròu微微抽动。
贺涵迈过流向船舷的鱼血,趴在周凯旁边的栏杆上往下看,手里拎着刚才大副用的那根抄网。周凯想开口说话,刚分心又被扯的往前趔趄了一下,贺涵赶紧搂住他的腰帮着往后使劲:“下回钓鱼得往你身上挂十个秤砣,二十个也行。”
刚才接话的时候不是话音听得比谁都明白吗,怎么转眼的功夫又占上便宜了?周凯本来想甩开他,不过一来贺涵抱得紧,跟尾生抱柱似的,他就是那根倒霉催的柱子;二来呢,这么一抱确实挺管用的——贺涵的份量总不止二十个秤砣吧。他稍微松了口气,低声道:“别撒手,让我缓缓。”
环在他腰里的手紧了紧:“是不是刚才劲使猛了?要不我来吧,你歇会儿。”
“电绞你都玩废一条小的了,làng费。”周凯斜眼看他,嘴角轻轻一撇,“这条可是肯定过百的,说不定有一百五,不能让你糟蹋。”
“一百五十斤?我看没有。”贺涵心说你这小身板儿还不知道到不到一百五十斤呢,又算算老卓那儿三片鱼ròu的价钱,突然觉得钓鱼也是个bào利行业,很值得投资,嘴里笑道:“要不咱俩打赌,我赌不到一百五十斤。”
“不跟你赌,没意思。”说话间周凯又摇了十来圈,收了将近一米的线,“胜之不武,输了更丢人。”
贺涵假模假式地叹气:“周老大,其实你这人才是真没意思。”
周凯没回头,从侧面看只能看见他眉梢略微一动,口气其实挺和软的,贺涵偏偏从里边听出冰碴儿来:“是嘛,那你还不赶紧……卧槽!”鱼竿上下弹动了两下,鱼线在导环内侧磨出一道浅浅的白痕,周凯咬着牙向后退,贺涵扣在他腰上的手死死箍住了不放,俩人一起和这条鱼拔河。贺涵只觉得怀里的人要被扯出去似的,心想说不定真有一百五十斤,不然哪来的这么大劲,周凯却明白这是最后的挣扎,从深海到浅海到海平面的水压变化足以让深水鱼半死不活,只要坚持住这一两分钟就好了。
鱼竿很快重新平静下来,周凯侧身把竿jiāo给贺涵,自己灵活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拿了船上最大的抄网,就这样小半截鱼身子还在网外边斜着,又叫了两个人来帮忙才算完整无损地捞上甲板,果然要比贺涵那条大得多,圆滚滚将近一人高的身子像个鱼雷似的。船老大亲自动手用绳子拴了鱼尾称重,70公斤的huáng鳍金枪鱼都够上本地新闻的了,船员们帮着按住放血,又往鱼眼上方的头顶心敲钉子破坏脑组织,然后是有条不紊的破腹,去内脏和腹壁膜,去腮,冲洗,最后往特制的长箱子里垫上三十厘米的碎冰,请菩萨一样把鱼请了进去,再用碎冰填满。
这一套流程看得所有人眼花缭乱,很快有人围过来问周凯肯不肯出手,最财大气粗的已经出价三万块。周凯笑道:“不好意思,我有固定下家,事先说好了的,实在抱歉。”贺涵趁机给老卓打了个广告:“那家店叫‘酱子’,我们已经合作好几年了。”
围着的人渐渐散了,一个个咬牙瞪眼地盯着自己的竿,摩拳擦掌等着钓更大的。周凯转了两下有些酸疼的肩关节,心qíng很好地叫贺涵:“走,弄夜宵去。”
“不是有生鱼片?还是我钓的呢。”贺涵回头看看已经见了底的两三个小盆,“好歹尝一口劳动果实啊。”
“生鱼片,和野生石斑一鱼两吃,你选哪个?”周凯笑,“一半清蒸一半鱼片粥。”
贺涵果断撸起袖子,见风转舵之快也是少有的:“来我给你打下手!”
十八
清蒸鱼也分怎么蒸,要是富贵着做呢,必得有香菇火腿玉兰片配色,鱼身上要摆头发那么细的葱丝,起锅浇油也要卡着秒表来,周凯蒸得就非常随意了,随意到有点凑合,统筹规划倒是做得不错:这边烧着水,那边把整条鱼洗剥gān净再顺着鱼脊一破两爿,带着鱼骨那爿剞两道花刀,拿姜片来回擦遍鱼身,正好水也开了,装盘上锅蒸就是了。
贺涵下意识看了眼表:“蒸几分钟?”
周凯埋头切鱼片,一片片薄得半透明,花瓣儿似的:“不用你看表,去把电饭锅里的粥搅一搅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