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种旁观的态度和整个大厅里狂呼滥叫呼卢喝雉的气氛太不搭了,或者是一米八几的身高太过醒目,洪少秋很快注意到有好几个保安都时不时要往自己身上瞟两眼。他笑了笑,轻松地靠上一张人不那么多的桌子,在大厅角落里,角度很好,可以看到大半个赌场和楼梯口,所以尽管这张桌上玩儿的是他并不jīng通的牌九,洪少秋还是选了这个位置。
荷官是个同样黑瘦的青年人,手伸出来的时候只有九根手指,左手无名指是断的,洗牌倒还是很利索。洪少秋顺手扔了个最小的筹码,荷官发来两张牌,牌面朝下扣在他面前已经有点发黑的绿色毛毡上。旁边输急了眼的几个赌客是山西口音,个个脖子上挂了小指粗的金链子,面前筹码只剩下一小摞,刚拿了牌就迫不及待大力拍在桌上,好像拍的越响牌面就会越大似的,结果都是不成对子的杂牌,又输了。荷官手腕灵巧地一抹,把自己面前两张牌也翻开,一对黑色十点,梅牌。他不理会那些唉声叹气互相抱怨,开出牌面来便面无表qíng地收走他们面前的筹码,歪着一点头看迟迟没开牌的洪少秋。
洪少秋掏出烟来点上,右手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随意地在牌背上一推,两张牌翻过来的瞬间旁边的赌客就“啊”了一声,拉着他的袖子说要沾沾运气,原来他的牌面是两张幺三,和牌,刚好比庄家的梅牌大那么一点。年轻荷官仍旧面无表qíng地扣下几个筹码,剩下的都推到洪少秋面前,手势却谨慎了许多。
虽说不是故意的,但这也太招摇了……洪少秋脑子里飞快转了几个念头,先是脸上惊喜jiāo加地哈哈哈大笑几声,嘴里的烟都没叼住,一路滚下去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弹出几粒火星子,然后他把筹码揣兜里,眉飞色舞地又点上一根:“运气旺了挡都挡不住!——这玩意儿是成对的点小的赢?是不是两个一点最大?”
于是从荷官到快输掉了底的老西儿,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点淡淡的不屑,以为这张上来就通吃的生面孔是全凭运气的新手羊牯。洪少秋不乐意地撇撇嘴,从兜里掏出两个筹码往桌子上一丢,想了想又把红色那个面值稍微大点儿的摸回来,在手里搓着玩儿,挺不忿的样子:“再来一把!”这回从庄家到闲家都开出了杂牌,按着赌场规矩庄吃闲,洪少秋顺势把牌往桌子中间一丢:“不玩了,一点他妈技术含量都没有!”说着起身往外头走,口袋里筹码哗啦啦地响,背后不知是谁啐了一口,羡慕又嫉妒地:“求大个东西,崩个咋!”洪少秋装着没听懂,把筹码掏出来又换回人民币。
兑筹码的地方边上杵着个保安,肩膀上背一支老掉牙的五六半,呵欠连天的,一看就是犯了瘾。洪少秋从兜里掏出个小密封袋打开,从里头捻了粒药片出来往嘴里一扔,看得那人gān吞了口馋唾。他把VC泡腾片放好了,咂咂嘴问道:“街上最好吃的涮羊ròu是哪一家?”
“涮羊ròu没听说,有家雷州羊ròu煲。”保安指给他看,“就在快到jī街那儿,现在还没关门。”
果敢的硬通货是人民币,街上的招牌是汉字的,连手机信号也是明晃晃的中国移动,jiāo流起来毫无障碍。洪少秋一边走一边给国内的小兵们发了条消息,问预审还有什么成果,没过几秒就有人回信,说是目标已经确认就是前两年上了红色通缉令的“拉苏尔”,改头换面又留长了胡子,和通缉令上的照片已经出入很大了。洪少秋笑笑回了句知道了,几乎同时另外一条信息也跳出来,说有两个女的jiāo代,她们的丈夫/兄弟和拉苏尔在一起,不在镇上。洪少秋让他们按原计划带着所有嫌疑人转移到省城,分别关押羁留,随后把信息记录彻底删除,推门走进了羊ròu煲那家店。
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大概就是这样,本来他只是想打包个宵夜,却迎头遇见了拉苏尔的两个跟班正在吃饭——高鼻深目的长相实在是太突出了,想漏过去也不容易。洪少秋看了会儿墙上的菜单,点了个大份的羊ròu煲,挑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来若无其事地等,这样待会儿俩人出去了也能看见是往哪儿走的。可惜没看见正主,不然……不然也没办法,一挑三他倒是不会输,但万一拉苏尔趁机跑了,下一次有机会逮住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要是季白也在就好了,洪少秋遗憾地想,那小子动起手来像条疯狗,短时间内一对二不在话下,他就可以从容地把拉苏尔控制起来——但这样又没办法把人带回境内,奈温要是会老老实实任他们上演擒贼先擒王的戏码,那他这个位置早就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