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像是打了毒品之后的效果。毒枭最喜欢用的私刑之一是往静脉里推一针高浓度的四号,黑话叫“开大天窗”,几分钟内就完了,想救都没法救,见过的老警察说尸检开颅的时候整个脑子爆得像碗搅碎了的豆花,从没听说过还有人能缓过来的。季白伸手摁摁脖颈侧面被扎的地方,努力往边上挪了点,找回昏迷前的那个念头——这人是缅甸来的。云南本地人很少吃槟榔,偶尔有嚼槟榔的也都是烘gān之后的制成品,用萎叶加石灰包着新鲜槟榔同吃是缅甸人的习惯,果敢满街都是卖槟榔的小贩。
那么,这是为了赎金铤而走险?不像。绑架目标一般都会选女人或者孩子,因为更好控制,没有对着大老爷们下手的道理。那么……难道是奈温的人?他想起当时巷子里横七竖八倒着的几十号伤员,那几乎是奈温所有靠得住的手下了,就算有人能活下来,这时候也绝对下不了病chuáng,更别说从果敢到昆明长途奔袭算计自己。至于其他人,奈温威风的时候自然愿意给他当狗,他倒了台,狗群里就会打得不可开jiāo,都想把最大块的ròu抢到嘴里,谁会忠心耿耿替注定要死的人出头呢?
封闭的狭小空间容易放大内心的恐惧,想到注定要死的奈温,季白颇为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他不是个怕死的人,但他害怕死得不体面、不值得,哪怕和嫌疑人同归于尽,也比死在车厢里谁也不知道的好。他歇了一阵,觉得体力又恢复了些,手指抠住车厢底部凹凸不平的焊点往车尾的方向爬。这种小型箱货的门都在车尾,其实只有几米的距离,平常两三步就走过去了,此刻显得无比漫长,每往前挪一点都疼得眼前金星乱冒。早知道有此一劫,回昆明的第一件事应该去见老头子的,季白想。最好让老头子打他一顿消消气,狠一点也无所谓,要是……以后就再也打不着了呢?
车速似乎渐渐慢了下来,季白也终于爬到车门边,整个人靠在冰凉的门上大口大口地喘,连撞门的力气都没有了。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拉动门栓开锁的声音,三次。不管对方一开始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都不相信这时候开门是因为良心发现想放自己走,然而门确实打开了,季白失去重心从车厢里滚着栽到地上,肩膀又磕了一下狠的,额角也在水泥地坪上擦破了皮儿。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颤巍巍地努力了两次又重新摔回去,láng狈的姿势让对方嗤笑出声,但争取来的这点时间足够扫一眼四周环境的了,除了那个把自己绑来的年轻男人之外,从车和车的空档能看到远一点的地方有几个红色的加油机。
这是个服务区,或者是个附带停车场的加油站。季白低着头飞快思索: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警察,绑架只是个随机事件,那么贸然说出身份也许会被放走,但更大的可能xing是被撕票;如果真的是奈温手下的人,那么说不说自己是警察都一样。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要试探一下对方,声音虚弱颤抖地问:“他们答应你的条件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回去?”
年轻男人蹲下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qiáng迫他抬头,帽檐下方的yīn影里眼睛不怀好意,闪闪发亮:“我还没来得及提条件,这个条件得你来提。”他笑着,露出鲜红的口腔黏膜,像嘴里有血,口音是地道的老昆明,“你很像你父亲,我也是。用一个儿子换回一个父亲,对季将军来说,这笔买卖合算的很呢。”
“你怎么知道的?”季白从他脸上确实看到了奈温式的疯狂,也笑了一下,“我从没有敲锣打鼓的宣扬这事。”年轻男人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用力很大,打得季白耳朵嗡嗡作响,可他还是要笑,“你在昆明呆了很久了吧,队里最近两年一直抓不到的大拆家就是你,对吗?可惜啊,聪明人也有犯蠢的时候,从昆明到果敢,多少个检查站,你觉得你能平安无事带人出境?”
又是一记耳光扇过来,季白嘴角淌出点血,红鲜鲜的:“好,就算你们回了果敢,你知道我们的pào营she程是多少吗?”他吃力地把拇指食指中指捏到一起晃晃,“七十公里。你算算你们的老窝离边境有没有七十公里?”
天空中响起一阵马达轰鸣,季白靠在轮胎上眯着眼睛心想,何况老头子也gān不出拿罪犯换儿子的事儿。最多是你把我弄死了之后让你们爷俩死得更惨,给我报仇。
“我可以一路上带着你,直到我们上了飞机为止——”对方猛地停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天,直升飞机的悬翼把太阳落山之前最后一点余晖扯得七零八落,黑色的机身上漆着鲜明的八一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