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逢霜果饥还啄,马渡沙河渴自跑。
占得高原肥糙地,夜深生火折林梢。
众将只看得目瞪口呆,方才还欢声鼎沸的大厅中此刻人声全无,只有鼓点笛声铿锵澎湃。只听鼓点越击越急,笛声渐扬渐高,那团狂风也是愈刮愈烈,风声乐韵合成了一条狂龙,几乎要破壁而出。不过瞬间,又是突突几颤,厅中烛光大暗,那数十支牛油大蜡已给chuī熄了十之七八。只听奏到最后一句“夜深生火折林梢”时,鼓点腾腾两记重敲,笛声一个拔高,直冲夜空,于最高处嘎然而止,便在同时,厅心的狂风倏然止息,最后两支蜡烛的残焰禁不住这等变化,跳得两跳,静悄悄地灭了。偌大一座厅堂骤然间万籁俱寂,一团漆黑,众将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这才觉出刚才好一阵竟是连呼吸都忘却了。
黑暗中只听萧峰纵声大笑,唤道:“来人,掌烛!”
一时烛光重明,众将揉揉眼睛,这才看清厅心两人双手空空,对面而立,萧峰抱拳当胸,笑道:“好功夫!”慕容复长眉一挑,还礼道:“承让!”那烛台便躺在两人足边地上,却又哪里还是原来九炼jīng铜的烛台,竟成了一根歪七扭八不辨形状的麻花样东西。
两人相视片刻,同声长笑,萧峰拿过两只海碗来斟满了,递到慕容复面前道:“痛快!痛快!慕容,咱们喝上一碗!”慕容复也不推辞,相对一举,都是一饮而尽。萧峰伸手揽着了他肩头,环视众将道:“诸位以为如何?”
萧峰盛名播于辽境,众将历来把他视作天神一般,这时见有人真能和自家大王不分高下,一个个心服口服,过来围着了慕容复赞不绝口,你一杯我一碗地纷纷劝酒。厅中顿时又高呼轰饮,闹作一片。
慕容复当此之时,不好不饮。他可没有萧峰那等酒量,连喝了十来碗,便觉心里发沉,脸上作烧,酒意突突地直撞上来,当下暗自吐了口长气,qiáng运内力调和,只不肯露了形迹。萧峰正欢饮之中,无意一暼,忽见他口中谈笑,脸色一派的云淡风轻,端着酒碗的手指却不住微微发颤,立知是喝得多了。转眼见又一群将领围上来敬酒,萧峰微微一笑,伸手便从慕容复手中将碗接了过来,一面笑道:“慕容,愚兄一向贪杯,看这酒倒要不够喝了,这一次就让我一让如何?”
慕容复如何不晓得他的意思?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跳,低下了头去,轻声道:“萧兄请!”
========================
辽自□□阿保机立国,至此时垂一百余年,文章典籍起居器物都已大近汉地。南京城本属中原,这南院王府中重楼叠阁,曲院回廊,更是与宋国无异。但转过寝殿后进,却有一大片青石铺就的场地,空空旷旷,场边一排兵器架子,数垛箭靶,此外更无别物,还留着几分契丹人跑马she猎的遗风。
这日清晨,只有一条青衣大汉独自在场中练棍,正是萧峰。但见棒影千重,风声凛冽,虽只一人,却较数十人高呼酣斗之势犹有过之。若在平日,少不了一群部将侍卫围得观者如堵,叫好请教声轰然不绝,此时四下却一片岑寂,并无人应。原来头晚欢饮至三更方散,萧峰下令次日军中给假一日,却请慕容复明晨练武场相见。慕容复初不知他所为何故,这时见此场景,心中一凛,暗道:“他单身在此,连侍从都尽数摒退,看来必有要事。”便也不出声,只静静驻足在一边观看。
萧峰此时所使的,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棍法。当年宋□□赵匡胤以一对拳头,一条杆棒打下了大宋江山,那“□□长拳”和“□□棒”,当时是中原武林尽人皆知的武功。然慕容复看不到两三招,便不由暗暗吃惊,心道:“我学过的棒法少说有十几套,但能使到像他这样刚柔并济,无懈可击的,只怕一招也没有!”又想:“昨晚动手之时,我前后总用了七八个门派数十套武功,他只以少林本门拳招对抗,我二人却不分高下……萧峰此人当真了得!若是生死相搏……”
萧峰转身间见他立在场边,一声清啸,收了招势,将杆棒向兵刃架上随手一掷,微笑唤道:“慕容!”
慕容复暗自定了定神,淡淡一笑,道:“萧兄唤我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萧峰神色忽转凝重,跨上两步,向他抱拳一礼,正色道:“慕容贤弟,今日萧某专程相邀,乃是有一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