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未想萧峰见事如此之快,略一犹豫,点头道:“在下适逢其会,确曾稍效微劳。不过诸位长老武功高qiáng,在下就算不理,那一品堂也讨不得什么好去就是。”
萧峰自然知道这是他谦逊之词。丐帮目下群龙无首,马副帮主徐长老已逝,六大长老只余四人,当真无人相助,如何能轻松胜得一品堂?他少入丐帮,十几年来早将帮众视作家人手足,虽在聚贤庄上断义绝jiāo,然人心非石,旧qíng又岂能尽忘?一时胸中热血上涌,对慕容复躬身一揖,正颜道:“公子高义,萧峰谢过!”
慕容复急忙只手相挽,道:“萧兄言重了!”
两人双手一接,慕容复忽觉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微笑道:“萧兄年长,直呼我名字便是。如何恁地客气,称什么公子,可是不把在下当朋友看么?”
萧峰一声长笑,道:“痛快!萧某平生快事,莫过今日!咱们回南京城去,今晚定要与贤弟好好地痛饮一场!”
慕容复笑道:“我是专为萧兄而来,萧兄便是不请,这杯酒也叨扰定了!”
长笑声中,两人上马并骑,直向南京城驰去。
第二回 三千云动上京夜 2
当晚南院王府大开筵席,大厅中数十支牛油大蜡明晃晃地,照得犹如白昼一般。辽人礼节本疏,萧峰又是不拘形迹之人,便和属下众将都在厅中围坐于地,传酒而饮,割ròu而食。厅角数名乐手或持横笛,或拍腰鼓,奏着契丹行军出猎的民歌,众辽将和了鼓点齐声高唱。这等排场,与其说是个堂堂王府,倒更像大漠上幕天席地的穹庐。
萧峰自到辽国,常和属下这般聚饮,但谈论的除了些军务政事,便不过是打猎骑马;虽然相处亲厚,却也从来没什么投机之言。此时拉了慕容复坐在身边,说起武功招数、江湖轶事,才是得其所好;只谈得意兴横飞,一手拿着牛皮酒袋就口便喝,直比白水还喝得痛快。
辽人风俗敬重英雄,众将见大王对慕容复这般亲密,想他必是非常人物,倒也不计较什么胡汉之嫌,只是欢呼纵饮。慕容复幼受庭训,从无放纵,但处在这欢乐不禁的场面下,也不由他不酒到杯gān。萧峰见他喝得慡快,更是欢喜,也不多客套,谈笑间一袋袋烈酒便痛饮下去,空酒袋在身边扔了一地。
酒至半酣,部将中忽有人起身笑道:“大王,你方才说慕容公子在宋国武人里头和你齐名,可是真的?”
萧峰笑道:“怎地,这还有假不成?”
那人道:“慕容公子这么一表斯文的模样,若说和大王你一样好本事,还着实是叫人难信。不知能不能露上两手,让咱兄弟见识见识?”契丹人天xing好武,他一言出口,众将立时跟着轰然应是,人人都难掩兴奋之态。
萧峰在城郊见了慕容复身手,心中也正有此意,便转头笑道:“我属下兄弟们生来的热络,贤弟莫怪。难得今晚这样豪兴,正该以武会友,咱二人就在这里切磋一番,贤弟意下如何?”
慕容复多喝了几杯,本有些酒意上涌,且听那辽将对自己有轻看之意,好胜心起,又怎肯说个不字?当下长身而起,拱手道:“小弟奉陪!”
萧峰亦是意兴勃发,伸手拿起座边huáng铜烛台,将蜡烛拔去,手中一掂,笑道:“直接过招只怕伤了和气,咱们就拿这烛台做赌,且看谁先夺得到手!”长啸一声,喝声:“去!”将那烛台望空一掷,风声动处,一青一白两条人影已双双跃到了厅心。
刹那之间,大厅中两道身影骤进骤退,倏分倏合;初时还看出两人衣色不同,差可区分;不过片刻工夫越打越快,早成了一团有形无质的狂风,有色无影的气流;众将眼花缭乱,哪里还辨得出哪个是萧峰,哪个是慕容复?只见一抹huáng光在风影中上下急跳,还勉qiáng认得是两人相争的那huáng铜烛台。
只听鼓点澎澎,笛声陡然高昂;却是众乐手奏到了一支《塞上曲》,乃是辽太宗治下大丞相赵延寿的得意之作,辽地风物尽入其笔,端的北国传扬——
huáng沙风卷半空抛,云动yīn山雪满郊。
探水人回移帐就,she雕箭落著弓抄。
两人拳脚带风,只卷得厅中气流激dàng,辽国众将都是餐风饮雪,沐雨卧冰的战场上过来的人,然此时烈烈劲风一阵阵扑面而来,竟然觉得忍受不住,纷纷站起身来,退后闪避。牛油大蜡的火焰在风中突突乱颤,不停地吞吐摇晃,忽明忽暗。忽然烛光一阵猛跳,众将眼前先是一亮,继而一黑,竟是蜡烛被刮灭了十几根。众乐手习练有素,却是不为所动,一片金戈铁马之声兀自直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