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马长嘶一声,猛地踢翻拦路几个阻卜兵,跳下了河岸。慕容复扣住马缰,奋力跃上,只这么一用劲,便觉周身万点冰针直刺,几乎转动不能;且饶是他方才见机得快,但那蒙面人掌力实在太重,所受震dàng仍自不轻,虽不至受伤,但只觉胸臆发闷,坐在马上,竟是摇摇yù坠。
那蒙面人也想不到他会如此行险脱身,先是一愣。但随即见他满身冰霜,脸色惨白,不由yīn森森地冷笑了一声。周围阻卜兵看出有便宜可占,连声呼哨,也纷纷纵马跳下河岸去,冰水雪渣踢踏乱溅,团团围住,举刀便砍。
第五回 寒光照铁衣 3
就在慕容复摔下河面这一刻,岸上辽军已愈发应付维艰。阻卜王立马一望,暗暗点头,心道用不到一时三刻,必能大获全胜。正在得意,猛然东南方一声pào响,只听得杀声惊天动地,狂cháo直卷,阵前阵后,也不知是辽兵还是阻卜兵,一片发喊道:
“苏鲁定!苏鲁定!”
但见一彪军直冲进战场,己方阵势瞬间大乱,当头大旗迎风飘摆,大书着一个“萧”字。
阻卜王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那辽军主力明明佯攻镇州,如何会在此地出现?但听身边亲兵护卫一起疾呼:“大汗!你看!”猛转头看去,平野上镇州城头隐约可见,虽看不到láng烟尘雾中人影晃动,却辨识得出,那城上旗帜,已换作了辽军的青白二色。
阻卜王一眼看清,全身冰冷,几乎栽下马去。这才明白,什么细作被擒,寻机逃脱,夜半出兵,晨起佯攻,甚至到河岸中伏死战不退种种深信不疑、眼见之实,原来都是辽军演得来的一场好戏!全为骗自己大军出城。一离了坚城所护,辽军大队立即变虚为实,全力猛攻,城中所留区区残部如何守得住?自己这边,却被这支诱敌轻骑死死缠住,犹自未觉。这时城池一失,大队一至,众寡之势立时倒转,作困shòu之斗的,反成了阻卜兵自身。还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来那自误的不是辽人,却正是自己!
只听“苏鲁定”之声响彻沙场,所到之处旌旗委地、刀枪不jiāo,豪气顿黯、金风骤消,端地是望风披靡。然而那负此称号之人,此时却并不在他那猎猎扬扬的大旗之下,而是连人带马化作了一支黑箭,裂阵撕风,直she河岸而去。
那柄建兴长刀,正在他腰中铮铮然鸣动不休!
众阻卜兵知良机难觅,马蹄踏踏乱响,团团围住了慕容复,数十把钢刀明晃晃当真水泼不进。若在平日,这些兵卒纵再多十倍,慕容复又怎放在眼下?然而此时势不由人,可凭者唯手中永康不世之锋,身周敌兵却好似无穷无尽,一人兵刃断绝,立有二三人冲上填补,但听金铁激dàng之声风中回dàng,却只是天罗地网、脱身不得。
那蒙面人居高临下, 冷眼看着水边战局,晒然一笑,右掌五指一并,犹似钢铸,便待上前补他一击。却闻铮地一声清响,慕容复那柄永康长刀忽然无风自鸣,青光摇摇,回声不绝,周围阻卜兵为刀光所迷,双目难睁,竟不由得都勒马退了几步。
就在此刻,那蒙面人身形纵起,劲力已发,猛只听身后一声厉喝:“住手!”后心一道掌力势挟惊雷,猛扑而至!他不及伤人,手臂倏然回过,运足劲力硬接了一招。只听巨响如击金石,一时震得臂膀发麻;急回身立定,但见身后乌骓马旁一条大汉横掌当胸,凛然生威,正是萧峰。
两人相对,那蒙面人一愣,萧峰亦是一愣。他和对方jiāo了这一掌,便觉掌力沉雄,似曾相识,对面立时认得,这人不是别个,却是当日在聚贤庄救自己脱险的那个无名黑衣人!
萧峰暗自一惊,心道:“这位前辈如何会来到极北塞外?”当下叉手不离方寸,沉声道:“恩公,萧某有礼!”
那蒙面人侧目上下打量着他,忽地重重哼了一声,骂道:“愚不可及的大蠢才,枉你练了一身武功,居然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如此滥用,真是不忠不孝,你如何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
那日他自聚贤庄救了萧峰出来,也曾这般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但那时萧峰还知是骂自己蛮劲发作,今天这顿骂却全然莫名其妙。听到居然连什么“不忠不孝”也骂出来了,简直匪夷所思,浓眉一皱,亢声道:“恩公教训,自有道理,但敢问萧某错自何来?若不言明,萧峰不敢领受!”
那蒙面人冷笑一声,却不答他,道:“多说无益!”身形晃动,便yù跃下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