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的烦躁如狭道出关,豁然开朗,史艳文确实变了不少,但他的心却一直在这里,魂牵梦绕,那些变化,也只是基于“近乡qíng更怯”而产生的难以自已罢了。
这是好事,史艳文只会在亲近之人的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藏镜人无声叹息,道:“走吧,他们在等你。”
“你呢?”史艳文问。
“我去接无心,她心心念念的伯父终于回家,无心也会少了一桩遗憾。”
“你这一路,是专门为了陪艳文吗?”
“……磨磨蹭蹭的,还不快去!”
“小弟,”史艳文扬扬嘴角,“半年不见,你越来越温柔了。”
“史、艳、文!管好你自己的事!”
藏镜人又带着怒气离开了。
史艳文忍俊不禁,再次面对那堵墙时,又平静了下来。
这次,不是梦了。
多少时候,他做着梦,说服自己那就是现实,而今他不需要说服自己,因为,这是真实,这不是梦了。
不必紧张,不必忐忑,因为刻入骨髓的熟悉与安全,足以给他从容。
“史艳文,不要紧张,不要忐忑……”
他伸出手,qíng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担心世俗风波与经年别离在他脸上留下了厚厚的伤痕,担心积压多年的伤痕会在这一刻发作,一句悦耳的亲人之语,就能念出不堪的泪水。
还好没有。
最好没有。
这是条近路,道路两旁的花朵像是有意让出了这条道路来,它蜿蜒向上,曲曲折折,糙木清香遍布四周。这短短的一条路,认真走起来,也不过一时半刻的时间,他数着数,一步,两步……
慢慢消去忐忑。
万里路长在,六年身始归。所经多旧馆,大半主人非。
板桥六年,他行了十二年。
所经无旧馆,但有糙木青,新芽尚可期,旧叶已凋零,年年花糙世事非,怦然心跳响如雷。
他从山下往上走,好像走了很久,好像走过了无数个chūn夏秋冬,好像走过了看不清的花开花落,他的目的地就在眼前,那墙角的美人蕉,那垂花门上的题字,那地上的泥土,那门口的灯笼,那梁上的蛛丝,还有那书房还未合上的《诗经》……
跳动的心愈来愈平静,那是什么感觉?那些聚魂庄的冤魂在他身边环绕,那些苦境的刀光剑影在他眼前放纵,那些爱恨幻殇在他手中趟过,走到最后,定格于那扇深红大门时,统统都化作一滴欣慰的泪水,在滴落的刹那,如菩提花开,如明镜拂尘。
从未有过的宁静。
岁月悠长后,他终于再次得到了彻底的宁静。
狮口衔着熟悉的铜环,狰狞的表象也变得温柔。
正气山庄的大门从不上锁。
史艳文慢慢推开门扉,古朴的重门向两旁排开,门上两盏灯笼轻轻晃动,墙角的美人蕉随风摇曳……
白衣青年从廊下站定,手中茶盘袅袅生烟。
他看着门口那个修长灰影,轻薄的衣料在门上擦过,那人挺直腰背,定定地望着他。
第99章 浮雪 九十三
自从到此天台境,经今早度几冬chūn。
山水不移人自老,见却多少后生人。
轮回无定,生死无常。
素还真醒来时,身边有个腰系石笛的小女孩,女孩编着花冠正往头上套,身前是悬浮的石子组成的人像,人像上的脸黑石白石各一半,这颜色像极了素还真记忆里的某个人。
他坐起来,多看两眼石像。
这大概是最不需要猜测姓名的一个人了。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手拿花冠站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地散了人像,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素还真微笑致谢:“看来是姑娘搭救于我,在下感激不尽。”
“哪里,我只是来灵界旧地看看,没想到就看见你躺在这里,身上还带着伤,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给你找大夫。”
她站得近了,素还真便察觉到女孩身上沉重gān净的灵力,和那张与史艳文有几分相似的脸。
素还真挥动拂尘,拍去衣上的灰尘,笑道:“不劳姑娘费心,在下略懂医术,识得皮ròu之伤并无大碍。”
“那样最好,”女孩笑了笑,“对了,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