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后,很久没有走过这般远的路了,双腿变得陌生,视线一晃一晃。抬起头来想看看这通道何时是个头,张启山却挡在他前面,遮住全部光明。他每一步都沉重结实,军靴厚重的鞋底将石砖踩出“咚咚”闷声。相比下……二月红低头看看自己早已麻木失去知觉的双脚,袒露在凛冬中,无声无息的触抚着不能再寒冷的石砖。裹紧大氅抱起双臂,将冻得通红的鼻尖埋进黑色细软的绒毛中。长头发挡住全部的视线,二月红索xing闭了眼,听着咚咚的脚步节奏,一步步跟着他走。
不知为何,甚是安心。
迈过沉重的铁门,走过yīn暗冗长的通道,宽而结实的肩膀挡在二月红面前,一堵墙,皈依,解脱。
在接触到了冬日新鲜的冷风时狠狠咳嗽了一把,二月红睁开眼,落眼一片刺痛,紧接着落入一阵yīn影中。边咳边笑,二月红不知是什么惹得自己发笑,只是觉得再不笑,便再无机会。
眼睛努力适应阳光,眼泪不自觉流下来,边流泪边揉眼,睁不开。只知张启山就在自己面前,挡着光,面对着自己。
赤着的脚带着狱中能给他仅有的的温度,融化着脚下的雪地。体温渐渐散失,踩实了一片新雪。
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张启山,二月红向前小走两步,凛冽的冷气滚过他受过伤的肺叶,又惹来一阵咳嗽,喉头甜腥。
二月红弯下腰,仍旧闭着眼。比手指更显接触到雪地的是两侧的长发。一身的营养怕是全长上了头发,柔软gān净的长发垂散在雪地上,黑白相称,醒目美极的狠。
掬起一捧新雪,略带水分,gān净纯净的刺眼,二月红两掌合并,把那雪挤压进手心,双手合十,放在唇边轻轻呵一口白气。不一会儿便有融化出的水顺着手腕流下,浸湿了单衣袖口。
察觉被人被从后拥住,二月红侧过脸。单衣和大氅被锁骨撑开,左肩的红莲露出来,火红的直刺人眼。
结实有力的小臂横过他的前胸,捂住他的肩膀,紧紧箍住。沾满半融新雪的双手垂下,指尖滴落雪水。张启山修长有力的右手挡在他眼前,替他遮住一片光,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道:
“睁眼。”
二月红顿时看到了整个血红的世界。满园红雪,脑中嗡嗡作响,了然已是一片空白。也不知何时开始晕眩,站不住脚,呼吸愈见急促,甚是张开嘴迫切的喘息。心脏的跳动,带着绵醇的酒香,顶动喉结上下滑动。
眼看是一副要晕厥的模样,张启山上前一步,黑色军靴狠碾上他苍白无血色的脚背,不消半刻便让他恢复了神智,再看脚背,却只是微微红了一片。二月红抬起头,苦笑一声,了了。
“难得……晴天。”他说。
“嗯。”他答。
张启山抬起头,呵出一团沉闷的白气,摸出烟盒,天蓝如水洗。
二月红用骨头都冰冻住的手捂住自己半边脸,眼球滚烫。
哈哈……二月红笑着。
对,二月红,心硬一点。什么都别讲出来,将死之身,何必再让人家看得低贱了去。深切至丢却了尊严,怕也难再称qíng了罢。
擦亮火柴,点了烟。透过烟雾看了看二月红,吸掉半支烟,张启山不住的再犹豫。
要不要讲给他听……自己一冬天囚他nüè待他,并非qíng仇,而是自己原本就是个变态;而这将死之人,该不该知道自己到底……为何,想何。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变态啊。张启山想到。
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却不知土壤下的根结从一开始就是扭曲歪斜的,如何屹立不倒?
yīn暗从来都需要有所寄托。温暖,gān净,平平淡淡,二月红。
施nüè,爱恋,全都是矫正扭曲的方式。这个不正常的,变态的生活本就辛苦的,张启山年轻时靠惊险刺激的盗墓度过,壮年时靠战争杀戮,毫不知qíng的二月红不过是不拒绝,给了份同qíng,就要拿今生所有的正常生活来换。
用张夫人的死牵制他,张启山自己想来都觉卑鄙。
能有什么办法,贪恋呗。
压在心底最yīn暗的东西拿出来,第一次得到同qíng,分享,共担,张启山甘愿称之为温水一捧,是任何凶斗,征伐都不能比拟的。
参天大树,从根坏起,坏死,腐烂。
甚至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承认想做的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