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咳了一声,心底微痛道:“可是表兄宝玉必要难过。到底花袭人服侍了他十多年,一朝舍了,他心里过不去。”
看到宝玉不开心,黛玉心里如何能好受。她知道宝玉在她身前面上不露,生怕她不开心,其实宝玉还是惦记袭人的。
妙玉微低头不语,叹息一声轻语道:“这也是宝玉的劫难,这一关总要过的。”
抬首清亮的眼睛注视黛玉道:“你既然做了,何必为此心里不安,何况是她换失礼在先。”
原来黛玉自袭人走后心里一直坠坠的,她原也待袭人如嫂的,从没有将她当下人来看待。
黛玉不免心有戚戚然,望向观音菩萨神像,喟然而叹,良久回首对妙玉道:“我知道,我心无愧,非我容不得人,又何谓人言,何管她去留。”
妙玉点头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妙玉见黛玉玉面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腰肢袅娜似弱柳,一身秀色掩今古,暗叹黛玉一身书香气,柔心弱骨,若不是她妙玉自幼身体不好,带发修发,她原也该如黛玉一般受爹娘娇宠,待嫁闺中。而林黛玉若是父母健在,她是父母唯一的千金,掌上明珠,也该是无忧无虑,不知俗事,谁能轻视于她。如何能像她这般受着下人闲气,还要为着贾府人的尊严与安危着想,发作不得。
如今黛玉她终于为自己任xing一回,掀起狂风巨làng,虽然有人受了波及,却为自己讨回了公道,讨回了尊严。妙玉心里一赞,林黛玉孤标傲世,清高超逸,如芙蓉高洁,如梅花傲霜,非尘世所有。可叹黛玉无端因劫下世,受尽人qíng冷暖。
妙玉如今静心修行,便也有几分道行,闲来占星,便知黛玉的前世因缘。
二女久立于大殿之内,清清冷冷,素衣胜雪,却如两个仙女降落尘寰,妙玉指了地上蒲团,黛玉施施然坐下,妙玉坐在另一个蒲团之上,二女对坐,相视一笑,彼此眼中暖意融融。
黛玉不再纠结不安,与妙玉便把闲话谈起,妙玉与黛玉又话些禅学佛理,不由天马行空一般,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正谈得兴起,便有拍门的声音,妙玉蹙峨眉,慢语道:“他也该来了。”
黛玉望向门口,但听宝玉说话的声音,想道:宝玉方去了,怎么又转回来了。难道有什么事qíng不成?
妙玉面向黛玉道:“林姑娘,怕要得罪了,有外客到此。”
此时若出去,必要碰个正着,黛玉四顾一望,看到观音像,心中有了主意道:“无妨,我避在观音像后。”盈盈起身,款步轻移,舞起衣袂飘飘,来至佛像后面,立好身子,稳住娇喘细细。
大门开的声音,果然有脚步声传进来,停在近前,宝玉温和的声音道:“妙师傅,北静王少王爷特来还愿谢过。”
再听一清越的声音道:“妙师傅,你的灵符果有神助,保得水溶平安归来。”
原来北静王少王爷水溶接到皇上御笔,命速办妥速回,水溶不知有何要事,便与南安王少王爷迅速巡查完边关诸事,见一切平安如常,提了几点建议,是时,南安王少王爷也接到家书,他看过以掌击书案,气忿不已,也心急着要回京城。于是二人带人马,快马加鞭一路不停,赶回京城。昨日晚间已到,先见了圣上复圣命,报平安。圣上便嘱二人歇息几日再上朝理事。 今日上午,南安王少王爷便约了北静王少王爷同到贾府来。北静少王爷正放心不下宝玉之事,因而欣然应允,二人同到贾府。
适才贾政唤宝玉前厅见客,正是他二人来访。他们会过贾政,南安少王爷与贾政说过此行要事,北静少王爷便要宝玉陪他入园来,他要尽快看到怡红院上空如何。
北静少王爷见到宝玉安然无恙,面上略有些晦暗,却无大事,方放下悬着的心。二人一路往栊翠庵走来,走过怡红院,水溶细看怡红院上空,见碧空如洗,明朗朗,心下道:玳瑁与灵符作用确实不小,邪魔已退,看来宝玉是躲了过去。
来至栊翠庵,与小尼说了来意,妙玉发话请进,二人迈步进庵。
大殿里,妙玉瘦身背对二人,面向佛像,听二人脚步声近到眼前,回转身来。
宝玉说过话,水溶进前一礼道:“多谢师傅成全。”
但觉缕缕细细的幽香淡淡入鼻,初疑为妙玉身上所发,再一辨,那香气不似眼前妙玉身上的清香之气,而是一种馨香,柔和而又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