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宝玉却似未闻,动也未动,两眼直直的,水溶方才觉察出宝玉不对,方才只顾与妙玉说话,并未注意宝玉,宝玉如何这般模样,有什么不对之处?
水溶走近前来道:“宝兄弟,”
宝玉把目光转向他,痴痴道:“林妹妹,你要我年年拾落花送于你,送到何处?”那目光中有一丝慌恐不安。
佛像后的黛玉心中一惊,听宝玉言语中不胜悲戚之意,难道宝玉悟到了什么?
水溶不解宝玉此言何意,眼如晨星,望着宝玉不语,细看宝玉模样,似失了魂一般。栊翠庵里乃清净之地,供着救苦救难的观音诸菩萨,怎么可能有邪魔上宝玉的身,而且他却观察不到?
妙玉也知qíng形有异,转身向宝玉,露出难察觉的一丝关切道:“宝玉,”
此时她对宝玉曾有的朦胧qíng愫,已化作了友qíng,她的心是静的,她对宝玉的一丝关心,不仅是她与宝玉之间的友qíng,也是为了闺中密友林黛玉,宝玉的任何闪失,林黛玉都要感同身受,而她便也不能安心。
水溶对妙玉摆手,轻声道:“让他说出来,方能解心事。”
妙玉会意,远远看着宝玉。
宝玉目光痴痴地落在佛像上,言语中略带哽咽道:“彼岸花开,开在潇湘馆,林妹妹,你骗宝玉与你订约,送到哪里,是要我年年送花到你的坟上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为了要宝玉苟活几十年?”
到此时,水溶、妙玉已完全明白宝玉心中症结,原来林姑娘怕自己不久于人世,让宝玉承诺于她好好活下去,真可谓用心良苦,二人心中不免一动,暗叹林姑娘用qíng之深、关切之至,聪慧之至。
暗自摇头,可叹世间事事难从人愿。
水溶似看到低坟上落满了落花,随风而起时,残香幽幽绕梦,随风飘舞盈际的落花,如若静寂而孤独的坟,满目苍凉,心中亦是触到了感伤,眼前恍若飘散的残花,旋于空际,落在九天之上三生石旁湖畔中,三生誓言仍在,梦如秋风流离,三生石依旧独自静静地立在湖畔旁,落花顺水悠悠而下,幻影变幻,是何处桥头的留恋回首,思绪回溯,水溶幽然沉声道:“彼岸花开开彼岸,断肠糙愁愁断肠 。奈何桥前可奈何,三生石前定三生。”
宝玉不由点头,尤自沉浸在自己的内心里,想到了林妹妹娇花随水逝,再也看不到她轻颦浅笑,再听到她俏语娇音,只有他扶七尺棺前痛不yù生,寒明时节,他一捧落花到坟前哭祭,坟碑上触目惊心的三个字“林黛玉”,宝玉心被刀割般,眼中流下热泪来道:“林妹妹,若真有那一天,孟婆前你不要喝下那碗汤,宝玉随后就来。”
佛像后的黛玉已然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既感动于宝玉的qíng深,又怪宝玉不懂她的用心,几次张口要劝,却又碍着外人在此,出声不得。
妙玉试着冷冰冰说,道:“宝玉,你该走了。”期望能让宝玉走出来。
有小尼知道宝玉故事,便悄声对妙玉道:“师傅,二爷是不是又犯了呆病。”
妙玉却微一笑,挥佛尘背过身去。既是呆病,病源在此,妙玉便已知可解。她是了解黛玉的心思与灵慧的,必然会云开日出。
黛玉以帕拭去泪痕,心中静下来,听小尼言语,心中又焦虑道:宝玉若病在这里可怎生是好,岂不是要连累了妙玉?
那边宝玉尤说道:“林妹妹,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黛玉不免绞着帕子想着如何是好,心急中出声道:“宝玉,你若如此,从此我便不认你。”
娇音萦萦,响在宝玉心里,响在众人耳际。
宝玉面上一动,有了反应,原来林妹妹好好的,就在身边,宝玉笑道:“你不要我随了去,我出家做和尚去。”
话既已出口,便也顾不了那么多,眼前宝玉要紧,黛玉冷冷道:“你若有此念,做个不孝之人,我也不认你。”
一旁的水溶早已了然眼前qíng形,佛像后想必是宝玉知己林姑娘,而林姑娘深知宝玉之心,彼此在对方心里,而林姑娘却不想独占宝玉的感qíng,在做退让,让宝玉知道,世上他还有亲qíng要牵挂,有责任要担,怎么能因她而舍了所有,只要此qíng常在心里,她便知足矣。
水溶朗然笑道:“宝玉,你这是为何呢?彼岸花开,寓意颇多,并不一定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