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宝钗自订亲以来,头一次走进潇湘馆,宝钗移步进门。
白纱微垂,恍然间略见黛玉静睡的容颜,宝钗抢上一步,扶住chuáng,身子微晃了晃,坐倒在chuáng边,眼圈儿一红,刚qiáng的宝钗脸上,泪珠儿滚落下来。
宝钗怎能不能心痛,好容易嫁了,自己稍有些觉得对不起黛玉,只想着将来与黛玉好好相处,姐妹qíng长,却落得夫婿死活不知,又害黛玉要一命归西。她知道她嫁进贾府,黛玉会伤心、痛不yù生,可她依然得嫁啊,她现在的身子,她不得不嫁。
宝钗此时心里有一丝姐妹怜惜之qíng,一丝愧疚之心,虽面上依然端庄不减,已是哭红了双眼,微摇着头,头上金蝶乱颤,颤着声音哭道:“妹妹怎么就这么糊涂!妹妹怎么就忍心弃了姐妹们不顾,妹妹好不明事理呀。想原来的那些日子,我亲给你送燕窝好药,姐妹们共话诗书,想我们共饮一杯茶的亲近,直是如若昨日一般,可怜的妹妹,只一日不见,我们就yīn阳两隔,你好好的人儿,不该呀!”
宝钗声音缓缓,脸儿红红,哀哀泣泣,好不悲伤。连日以来心底的苦处,便也都哭了出来。
宝钗又哭着道:“林妹妹,你这一走,不是让姐姐心疼死了吗?以后的日子姐姐该如何的想你?”
心里不免又把宝玉之事想起,也悲伤着自己入了门便失了夫,如何的孤凄,别人如何想她,免不了讲究她是克夫命,这漫长的岁月难道要如李纨一般,枯心如死,想及此,不由扑在chuáng上黛玉身边,直哭得声咽气堵。
过了会儿,宝钗直起身,转身对在一旁的莺儿道:“我与林妹妹就如亲姐妹般,你还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林姑娘跪下。”
莺儿鼓着腮,拉宝钗衣袖道:“姑娘这是怎么说?林姑娘没了命,原是林姑娘想不开,这府里谁不知道林姑娘和二爷的事。你可是娘娘下旨,明媒正娶,正当嫁进来的,而且你与二爷是前生注定的金玉良缘。倒是林姑娘,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连累着二爷。”
宝钗红着眼圈斥道:“你胡说什么?林妹妹与宝玉二人自小一处长大,感qíng比别人好些,哪里就是你说的那种心思?”
莺儿不服气道:“谁看不出来呢?都说二爷将来必是娶了林姑娘的,谁知道娶了姑娘你,林姑娘一时想不开,自己死了 。姑娘你何尝想嫁进来呢?都是姨太太三求四求的,她这一死,害了二爷,也坑了姑娘,我偏不跪她。”
宝钗厉声说道:“你再胡说,明儿我就把你嫁了出去,省得你让我心烦。”
莺儿却裂开嘴一笑道:“姑娘舍不得我的。姑娘哭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宝钗恨得推开她的手,不动去理她,仍哭哭停停,宝钗没了主张的悲痛模样,姐妹们还是头一次看到。
探chūn与湘云听见莺儿信口乱说,有损黛玉清誉,本要说话,因莺儿是宝钗身边的人,宝钗又斥责了她,碍着宝钗的面子便没有出声。
屋中林红玉本与紫鹃等人立在黛玉chuáng边边落泪,边陪宝钗伤心,见宝钗哭得哀戚,俱都心中打鼓,闻莺儿此言,方知本为何来。林红玉心火上来,脸已胀红,说道:“宝姑娘,莺儿是你的人,按说我不该在你面前讲究她,但是她说的话极没道理,我不得不说。我们姑娘是的心gāngān净净的,与二爷与清清白白的,与二爷之间从来守着兄妹之礼,早就拒二爷来此地,即便二爷来看姑娘,也是站在院子外的。姑娘对二爷的关心也是出于兄妹之qíng。请宝姑娘管好你的人,少在这里胡说。若再敢胡说一句,莫怪我们不容她。”
宝钗止了泪,起身端庄而立言道:“小红姑娘,我的人自有我来管,但我可以让她闭嘴经,我却管不了她的心。”
院外袭人起身,奔到窗前,含泪说道:“宝姑,宝二奶奶,小红说的对,林姑娘与二爷之间原是清白的,即便相互关心,也如二爷与云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间的关心一般,林姑娘渐大时,再与二爷相处,早不似小时那般无顾忌,与二爷严守兄妹之礼。”
袭人早把一颗心悔透,细思细想细品,钗、黛谁真,谁冷,谁守礼,谁守妇德。而对于宝钗拦阻王夫人撵她出府,想必是怕她说出宝钗失节之事。
宝钗面色一变,袭人也敢在众人面前说她,不分大小,心中早把恼意生起,却对莺儿斥道:“枉我平日严加规矩你,你还敢对主子姑娘如此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