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黛玉品尝惯了夜里发病时,无人相顾的凄楚。往日在贾府里,夜里犯病时她也是这般孤独承受,常常夜夜难以成眠,最怕长夜难熬,自己伴着黑暗与伤痛。况且她常常犯病,久了根本也无人在意。
只有自己的亲生爹娘才能对自己一生不弃,痛在心里,爹娘的怀抱永远是温暖的。
自然白日里有外祖母的关心,宝玉的体贴、温柔,姐妹们问候,可漫漫长夜,那种痛不yù生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
身在王府,与水溶相知相惜,王府诸人待她如亲人,她怎么能在夜半时分惊扰了老王妃她们的安睡,而全为自己忙碌;水溶是她的温暖与依靠,对她殷殷关切,若让他知道她夜里生病,他的心焦可想而知,必要守在自己身边不肯走,而明日他还要早起上朝议事,这一夜他岂能再睡得稳?
不能让他分心牵挂。
这一病才体会水溶那句:“你若病了,受苦的可不是你一人。”都怪自己不听他的话,眼看着紫鹃、雪雁、印jú、水棠她们睡意连连,还得服侍自己,黛玉方知自己太任xing。
紫鹃、雪雁正暗自伤心,却也不敢落泪,生怕黛玉听见,她二人在外间屋煎药,私下想道:姑娘怎么这么多的磨难?
院中人忙碌间,院门一响,水溶箭步走进来,见紫鹃、雪雁忧心模样,已然了然于心。
就要掀长衫下摆举步进门,王嫲嫲却来拦了,水溶深深一礼道:“水溶不能坐视姑娘生病而不管,你全当我是医者即可。”
王嬷嬷想想也是这个理,再者黛玉一人痛苦,不如让他陪着。
原来水溶本已歇下,梦中却觉得心痛难当,烦躁不已,不由披衣坐起,直想着是不是黛玉有事?拿起玉带要围在腰间,却看到玉带的弱光暗淡,必与黛玉有关,他心中更急。
她昨日临风赏梅,夜里又坐了这么久,怕是要受了寒气。
此念一生,他便躺坐不安,前思后想,此时过去是不是不妥,但一想到黛玉她一人受苦,痛苦难眠,自已不在她身边,哪怕说一句贴心的话,他不会原谅自己。
进房来,一眼瞥见黛玉脸无血色,面上带泪,泪湿枕巾,他的心痛紧在一起,想往日又是如何的凄苦呢?
他不免又气又心痛,黛玉为什么就不吩咐人来找他呢?细一想,明白必是黛玉体惜于他,不愿他辛苦,可他是她至亲的人,他们已相许要共担风雨的,她的苦怎么可以不让他知道。
水溶脚下轻轻,走到chuáng前。
黛玉见他进来,心里一宽,又一急,眼里的泪顿时涌出,又惊觉不妥,自己伸手拉严缦帐,她不想让水溶看到她娇容失色,承受痛苦的样子。
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他的心意呢?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让他怎么能放心?水溶心疼想道。
印jú搬来红木雕花大椅,放在黛玉chuáng旁,水溶俯下身子倾身坐下,放柔了声音慢声道:“师妹,你伸手出来,师兄为你把脉。”
帘内黛玉弱声道:“你要先不怪我白天受了寒气,晚饭又吃得少才成?”
水溶心下暗笑,嘴上说道:“ 我不责怪你。”
仿佛感到黛玉松了口气,又听黛玉若无其事道:“不用了,师兄别忘了,我们可是同门师兄妹,我自己会医治的。”
水溶却坚持道:“你又不听人劝?”
帘里人犹豫了半晌,迟迟疑疑地伸出纤纤玉手,玉腕肌肤如雪,水溶以指轻轻搭腕上,便知黛玉果然是因风寒所致,并勾起了往日郁结在心的幽怨。
紫鹃已端了药上来,闻到苦药味,黛玉眉头一皱,翻身向里,却因翻动而牵动头,痛得出声。
此时水溶无法再想男女大防,也容不得黛玉任xing,快速伸手点了她的几处xué位,等黛玉反应过来,头上的痛感顿失,只觉得清慡,人也清醒起来。水溶唤过紫鹃来,让黛玉倚靠在她身上,雪雁为黛玉披好锦被,水溶又唤印jú取来黛玉的银针,找好xué位,一针针扎进去。
黛玉伏在紫鹃身上,静静想方才如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几番孤苦无助,一面反反复复想着没听水溶的话,辜负了水溶一番好意,否则不至于如此疼痛,她终于迷蒙中睡去。
水溶面一松,走到外间,坐在椅上,以臂拄桌,闭目歇息,心却听着黛玉的声息。
听见黛玉睡得安稳,呼息均匀,心方松开。
却见水棠走来,附于水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水溶便也回她几句。水棠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