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男人三妻四妾本为平常,又兼凤姐身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贾琏更有理由偷娶了尤二姐,收了秋桐。
而王熙凤的心却似被他用刀片片割掉,只剩得血在滴落。有哪个女子甘心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君?那是她的天,她的夫,她一生qíng与心的维系。身为女子,再jīng明qiánggān,她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贾琏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令她痛心的事,伤她尊严的事,不能不让她黯然神伤。她闹过,吵过,而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当的,若无妻妾成群,反被人笑话。而身为妻子,不容相公的妾小,反被看作是失德。她只有咽下血泪,用尽心机,做出口蜜腹剑的事来。
却把自己伤得更深,而那个男人却是更难回头。
王熙凤只觉生已无趣,争着在老太太面前争宠是为谁?挣着个脂粉英雄是为谁?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尤其近来,王熙凤常常梦到尤二姐,尤二姐怀抱婴儿,对着她悲悲戚戚,眼泪不住。王熙凤用力去推她,却推不到,心痛气急,自己也泪落如雨,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莫怪我,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想想二爷纳了秋桐,冷淡了你时,你是不是也伤心yù绝呢?我也是女人啊!”
她便不知多少次夜半从梦里惊醒,脸上尤有泪,猛力抽泣着。
而贾琏却再不踏入她的内室,偶而看看巧姐儿而已。
如今王熙凤真是心灰意冷。
林黛玉与史湘云来时,王熙凤正了无生趣地想着心事。见她姐妹进来,挣扎着坐起,勉qiáng做出笑容,打起jīng神来也她姐妹叙话。
她二人见王熙凤萎靡不振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王熙凤叹息一声,道:“原以为咱们姐妹能长长久久的,看来是不能了。”
史湘云闪着大眼睛道:“二嫂子只管放宽心养病,少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自然会好起来的。”
王熙凤长叹了口气道:“这个理儿我也知道,可人qiáng命不qiáng,难与命争,如今我才知道。”
看着二人如花模样,一脸青chūn的光彩,王熙凤不觉想起她当年光彩照人的岁月,心里颇有感触,再想想在婆家这许多年,用尽威风,却少有知心知已的,不由一手拉了黛玉,一手拉了湘云道:“我们姐妹处到现在,感qíng比不得别人,尤其林妹妹,我们xing子和得来,竟比我本家亲戚还要亲。”
黛玉只觉心酸,眼圈一红,忙低了头。
王熙凤又道:“就算我死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只放不下我的女儿,她还小呢,以后若没了亲娘,只被人欺负罢了。我一生好胜,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机会养大。”
林黛玉抬首道:“凤姐这是说到哪里了,不过是病了几日,哪里就到了那地步。成日里你们都说我多愁善感,身子不好,就是走,也是我走在你前面。”
凤姐身子一颤,以眼示意平儿,平儿退出,守在门口,房里已无闲杂人,凤姐才摇头低声说道:“妹妹,今儿我们是以姐妹的身份说话,我有句话你要放在心上,万事切莫太执着。”看黛玉如姣花软玉般,心里生出的怜惜是真切的。
林黛玉轻声道:“我明白。”
王熙凤知她心较比gān多一窍,自己一提她便明白了,仍是不放心道:“林妹妹,往日里姐姐总开你与宝玉的玩笑,那也是我的心理话,老太太和我都是乐见你们成这姻缘的。”
“今儿姐姐却要说一句,不要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看眼前qíng形,太太容不得你的。那意思已经暗示的很明白,渐渐的连老太太也不放在眼里了。有些事,是先暂斩后奏的,老太太也没有办法。”
黛玉微一笑道:“二舅妈真是多虑了,我不是这府里的人,早晚是从来处来,再归来处的。”
凤姐点头道:“但愿姑妈能早想明白。”
王熙凤又对湘云道:“切记我们要保重自己,不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系在男人身上,他们不配。”眼里露出傲然之色。
黛玉见她话有悲戚,已露了诀别之意,低低的声音道:“姐姐是明白人,妹妹也有句话奉劝你。姐姐也说太太眼里已没了老太太,这家其实是掌在二舅妈手里的。凤姐你cao心cao力,除了老太太欣赏你,大舅妈可对你有好眼色?下人们可服你?”
王熙凤不由不点头,佩服黛玉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