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若早已心有所属,又何苦叫我qíng衷付诸东流……”
声音是哽咽的,甚至连华清远也不知道,在他无知无觉中,眼泪竟流得满面都是,他的话没有伦次,却是委屈在心头不知多久的质问。不安定的回忆太叫人惶恐,没有回答的质问太叫人愤怒,但若他此时此刻不说出来,总有一天,他会被困死在自己留给自己桎梏中。
“樊真。”华清远忽然出了声,因着qíng绪激动,话中颇有咬牙切齿的意思,也不知是借着酒意,还是他积聚在心中的感qíng终于泄闸溃堤,他便同个孩子似的,一边哽咽着掉眼泪,一边愤恨道:“你他妈根本不知道,我从前是有多……”话一哽一顿,尾句带着点儿颤,“是有多喜欢你。”
泪水滴在他的面上,顺着面颊流到唇角,是咸涩的。
樊真不知为何却笑了,他自知笑得不好看,因着面上还疼痛地微微抽搐跳动着,他将双臂环过华清远的肩臂,拥抱紧实又有力,后者因着这个动作而微微地颤抖一下,却听得樊真在他耳边道:“大江时而东流,流走多少,我便捧回来多少。”
“清远,可我也是……喜欢你的啊。”
城池将颓,广厦将倾。拥他入怀时,樊真看见萧条荒芜的楼阙城池,千门万户,鳞次栉比,随着他诸般心绪而缓缓逝去。他的指尖描摹着华清远面上的轮廓,有点儿热烫,却因着泪水而湿冷了一片。
华清远在发抖,他又何尝不是。如同两个衣衫单薄的行客,穿越了雪岭重重,四肢麻木,手脚皲裂,终究到了冷暖相呵的境地。
亲吻是苦涩的,但他甘之如饴。
第四十一章
华清远非常害怕。
恐惧忧虑、患得患失,从前的话是假的,如今的话可有几分真。
突如而来的不安感觉让他觉得迷茫,周身时而骤冷,时而骤热,如同热釜中沉浮的一点蝼蚁。他在向炽热的绝渊里下沉,无法吐息,无法挣扎。在这个时候,虚空中却伸来一个人的一双臂,从肩侧到背后,将他稳稳当当地圈了一个坚实,他感觉到自己在上升,溺水者脱困,迷途者知返,眼前的光温柔地明亮起来。
那是一个没有声音,却让人浑身剧颤的拥抱。
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激动,也许是旁的什么。触感与气息都太叫人毛骨悚然,一丝一毫都在骤然地苏醒,如同chūn风后拔高的细笋,也似chūn雨里生满的糙色。
他一点也不想落泪,但却不由自主,泪水将眼睛浸得发疼发涩。但很快就被小心而细致的亲吻阻得偃旗息鼓,华清远听见自己哽着声音吸了一口气,那虚无缥缈的不安又如此鲜活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从前相同的亲吻,带来相同的欺瞒。
樊真只觉唇间一阵锐痛,原是华清远还了他一个带着血腥气的亲吻,牙齿咬破了柔软的唇瓣,铁腥气顿然迁延化开,痛楚迅速麻木下去。如同华清远锋利如刃的质问一般,亲吻的力度也骤然有了不死不休的气力,华清远从前是主动,但从来温柔,这般带着愤怨怒气的,还是第一次。樊真轻轻喘了一口气,仍旧带着极小心的试探意思,去回应那个过于激烈突然的亲吻,但却越发力不从心。血顺着唇角淋漓地流向颈线,鲜艳得触目惊心。
气息jiāo融纠缠,渐而有了互相角斗较量的意味,比从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激烈,舌尖相触而相jiāo,谁也不愿就此善罢甘休,于是吮吻舔舐,都有了恨不得将彼此吃拆入腹的意思。纠缠的水声啧啧作响,喘息时断时续。樊真有些恍惚。
“若非如此,我断不会如此算计他……我不愿意。”
他站在郁欣面前,几乎有了卑躬屈膝的驯顺姿态,白衣胜雪的道子冷眼瞧着他,似乎在揣量他话意的真假。灿烂的天光gān净通透地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之间,如同一道无声无息的天堑。她的面色冷若冰霜,眼底却蕴着一些即将破冰而出的浮光,踊跃着阳光的金色。
“毕竟是我的师弟,我也不愿叫他待在洛阳,以身涉险。好罢,我答应你。我不知你是否真心,或是别有所图。即便你做出如此让步,如今我都还不能够承认你。”郁欣霜冷的眼眸蕴着似乎能够看透一切的慧黠,穿过明亮日光,静静看着他。
唇分时,两人均是吐息不匀,樊真看见华清远的唇角深深浅浅地带了他唇边的血,在昏huáng灯下,竟有些惊心动魄的昳丽。纯阳子皱着眉头,由跪坐的姿势站起身来,手掌抵着桌案,一手按在额间,胸口因着吐息不顺而带来的剧烈起伏还没有平息,连同颧侧的cháo红也更为鲜妍秾丽。樊真站起身来,却是忍不住抬步上前去,从华清远身后抱过去,探手按在他的唇角,替华清远将血痂擦gān净。华清远微微侧过头,露出他眼角那一点因着哭泣而泛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