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互相害羞尴尬的qíng境,分明不是第一次的恋慕,却生生有了手无足措的生涩意味。
洗却一身风尘仆仆,樊真擦着头发,见得华清远在灯下写着什么,问了一声,便听得回答道:“给你师父与我的师叔传一封信。说是见到你了。”在信笺上涂涂写写一阵,华清远便回头瞧了瞧他,在他那头发上一顿。
樊真觉察到这目光,轻声道:“路上不方便,绞了。”
华清远点一点头,却觉樊真怎样看来,便是怎样的奇怪,又好生端详一阵,方觉得是因着他那身浆白的亵衣有点儿空dàngdàng,裹不住衣服中的人那般,华清远才堪堪发觉,那削高的颧骨与陷落的眼,浑然是樊真清减许多了。
“你……”华清远张了张口,却觉得话音极生涩,咬出一个单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樊真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等下文,却在见到华清远的面色时,只余下一点似有似无的温善笑意,他径自去行囊中翻找东西,翻出纱带与药膏来,边道:“我没事,想来是罪有应得。如今已然没有大碍。”
“说来也怪。”华清远搁下笔,将面前的纸笺对折,放入信封之中,“分明只是几个月的事qíng,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辈子。”
“一生能有多少次生生死死,都历尽了。”樊真应道,坐到chuáng榻边沿,将亵衣的束带抽开,松松垮垮的衽领带开他胸腹上零零散散的疤痕,华清远缄着书信封口的手一顿。
见得樊真一声不吭,手法娴熟非常地,给自己的伤口换药。他的腹下有一处束着绷带的伤口,似乎由于风餐露宿,那伤愈合得并不是很好,随着旧纱带的掀开,还淋淋漓漓地带着一些淡粉的雪水与脓液。那dòng眼一般的伤口,看来可怖之极。
樊真攥着眉头,抬眼瞧了华清远一下,便将身子有意无意让到一侧,好让灯烛照不到的yīn影遮盖住伤患处,华清远的心中涌上一种极古怪的qíng愫,有一些此刻不应该的高兴——是他心中的暗角,樊真同他一般过得艰难,可这感qíng极快便苦涩下去,若非此般乱世,若非造化弄人,这些猜疑愤怒,本可以更平心静气地磨平缓和,又可苦用满身伤痕留作纪念呢。
“你……等等。”华清远见不得樊真这般模样,心软就心软罢,他为着这般xing子吃了多少亏,如今却依然自bào自弃。他深蹙着眉头,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我瞧一瞧……”话中冷意遮着一捧热切,樊真侧身要躲,却被他按住了手。
“不妨事,是我没留意……”似乎因着这动作牵动伤处,樊真闷哼一声,便听得背后耳边一声没有好气的责斥:“我早知你武功尽失,此般结果,说是不留意,倒不如是自己朝着刀口上撞。”
手中的纱带被接过去,华清远的手触到他的手背,虽说身出华山苦寒之地,除却生病,华清远的手从来是温暖gān燥的,樊真脊背一直一僵,华清远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穿过他的臂下,将他身边的药膏盒子取过来。
“手抬一抬,不要愣着。”华清远拿着手肘顶了顶他的腰,樊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金疮药膏的气味匀散开来,其中大约有些镇痛的冰片龙脑,冲得人神识一清。华清远这话说得毫不温柔,甚至有些命令的意味,但动作却放得越发的轻,像是害怕触及了痛处。
华清远的指尖碰到了许多伤痕,大大小小,多多少少。
将药换完之后,他的手停在樊真的腰腹上,虚虚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他将下颔抵在樊真肩头,指尖隔着薄薄一层布,轻轻点在伤口上,他的声音有一些懒洋洋的:“这一处伤,不知是被谁捅了个对穿。还有一些划伤擦伤,结了痂的,留下疤的。阿真,你同我一样哪。”
“……我很抱歉。”樊真微微侧过头去,唇角也蹭在华清远的鬓边,有些湿热的痒意,华清远的眼珠子稍微动了动,见得那因着忍受伤痛而抿得少了一些血色的嘴唇,然而灯光却是暧昧的,琥珀一般暖融融的,在那唇边匀上一层似有似无的蜜色。华清远堪堪移开视线去,觉得不大好意思,是有点儿想亲,但总归又拉不下脸来。
樊真见得他犹犹豫豫不知在想什么,心下有些了然,但又不敢确定,只得也犹犹豫豫,稍稍又朝旁侧偏了偏脸面,轻快又忐忑地在华清远的唇边点了一下,华清远愣了一下,便往他的唇上恶狠狠咬了一口,嘴唇疼得一下发了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