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万花X纯阳]过荒城_作者: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48)

  却听得树林外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与马蹄声,那粗野不堪的喊叫令华清远听得不是太真切,他屏息凝神,侧耳听上一阵,忽然面色大变,死死咬紧牙关,如同紧紧贴着崖壁,生怕遭天敌发觉的岩羊一般,连半口气也不敢出。

  高举火炬的láng牙蛮兵步履沉重地转过巷角,灯huáng照亮的一角青石街砖迅速黯淡下去,脚步声同灯光火光一般渐行渐远,那团晕光即将彻底消散的一刹那,沾满尘土的街砖忽啪嗒啪嗒响出几声黏稠的滴水声音。没有边际的黑暗里传来一两声极力克制着的压抑喘息。

  樊真紧紧贴在墙根旁,却因着力竭,胸口一阵阻滞,喉头一片腥甜,一口血终于是喷在了地面上,心口仍旧砰咚乱跳,拉扯拖曳出麻木的痛楚,这疼痛他已经习惯了,他有记忆以来,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但是很快就能摆脱它了,很快了。

  “城日危,卒……日稀。云白,你等我……你……等我。”他朝着没有边际的黑暗喃喃道,喟叹般的话里有凄恻的笑意,“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无端漫散的话语消失在寂夜无边中,可他不明白,这声抱歉究竟是对谁说的,是对或许已经魂归泉下的方云白说的,还是对已然与他决裂的华清远说的——但无论是对谁,都太晚了,都太晚了。

  “阿真,你生的到底是什么病呀?你的师父给你看病的时候,好像不大高兴的模样。”

  他拉了拉方云白的手,虽说疼得两眼模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回答里有着十三四岁少年的逞qiáng:“不是什么大病啦,你瞧我人还活蹦乱跳的,再说了,之后你还约我到天策府里看一看呢,我哪儿能这样脆弱地说走便走。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那我若不约着你走,你会不会……就那样……”

  他愣了一下,唇边的笑渐渐惨淡下去,他将手松开,把视线移至窗外接天无穷的花海去,微不可闻道:“说不定……说不定会的。”

  垂下来的手又被握住了,他感觉到方云白的虎口处有一箍硬硬的茧子,摸在他的腕上,微微发着痒。他转眼,对上少年人满是担忧而又坚定不移的眸子:“你不要死。我还能带你去好多的地方,看好多的风景。你不要死。”

  “在找到你之前,我不会的……”樊真以手支壁,摇摇晃晃、艰难无比地地走过巷里街角。

  到处都是死人,可能是挨饿受冻而死的,也可能是惨遭屠戮而亡的,他的靴尖时不时踢在僵硬的臂膀双腿上,可是心里连半点触动也没有。他隐隐约约地有了绝望的领悟,很快、很快了,他会变成这路边枯骨的一部分,疯长的蒿糙从他的血ròu白骨里钻出芽,开出花,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方云白曾经是他活下去的希望的源头,或者说,现在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无亲无故,只剩下一条飘摇无根的命,在师门里也总若有若无,大概只有犯了病的时候才能引起谁的注意,个xing更是连他自己都有所自知的恶劣刻薄,可就是这样的他,何德何能让方云白一直陪伴在侧,支持他的希冀?又何德何能——让华清远……

  他对华清远,究竟是什么感qíng呢——

  墙根下的亮光令樊真骤然警觉起来,恍惚的思绪顿然云散烟消,他翻身一跃,悄无声息地上了墙头,动作轻快利索得如同苇糙浮水。他匿在yīn影中,眼见一前一后两个手举火把的láng牙兵在墙下相遇了,以带着口音的官话,一半声音粗哑、一半声音尖细地互相jiāo谈着。

  “这般空城,没有好吃好喝的可抢,也没有漂亮女人能睡,剩着一堆要死要活的流民,真是半点乐趣都没有哪……”

  “得了吧你,等再打进洛阳,你想要大鱼大ròu,想要花枝招展的姑娘,不还多得去了!今夜还长着呢,好好走你的道儿,看着点路,明儿富贵荣华,有得你享受的。谁能想到东都收复以后,我们又带兵打了回去呢……嘿嘿嘿……”

  那二人在墙下发出了一阵猥琐冷笑,又擦肩而过,继续巡他们的夜道去了。

  樊真松口气,没有声息地从墙头滑下来,长靴踏在地上,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出,他抹gān净面上结的血痂,正yù抬步离去,倏忽他的心猛烈地砰砰直撞,几乎要踊跃地跳出心腔来了,一股冷意从脊骨刺上后颈,他看着前路黯淡无光、空无一人,又猛然转过头,身后依旧是一派死气沉沉的黑暗,路边衰糙窸窸窣窣地响,似有蛇鼠在里头蠢蠢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