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罗浮仙端着药膳从小厨房走进楼里,彼时,山庄总管及各院管事都在请安,二庄主不在的日子,所有人都会循例给大庄主汇报每日收支还有人丁增减,那衣衫单薄的人坐在榻上默默听着,倏然,睁开了眼。
“庄主?!”
“至德……元年了。”原来,洛阳已被围了那么久,连一向无所不知的隐元会也没办法靠近前线,里面的人是生是死,彻底成谜。
他们又可知外面换了人间?
固然是新帝登基,依旧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啊。罗浮仙苦笑,让婢女拿来篦子,“奴给庄主篦一下头吧。”可是,当托起手中稀疏的银丝,又是一颤,轻若无物的雪白头发竟从指间悄然滑落,掬了数次都无法用簪子绾住,她不觉潸然泪落。
“发簪不好用了,庄主,奴去给您挑个新的。”
叶英恍若未闻,下了地,绕过一头雾水的管事们走到墙边。他想起当年有个人就这么倚在窗前,笑着对自己说:“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到底还是人各一方,初不识,终不见。
贰拾伍
这种拉锯之战是从何时开始的,李承恩也有点想起不来了。
自从被láng牙军包围,他睡的时辰就很短,可就在这短短的个把时辰里,比什么都累,他被魇住了,杀不尽的敌人将他重重包围,每次都要身边的侍卫以针刺人中,才能将他彻底唤醒。所以,到了后来,他几乎无法合眼。
天策被láng牙军从各个方向进攻,按军师之令,府里的将领化整为零,分别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中,多方支应。
斥候三五不时就在换人,可见死伤惨重,最初李承恩还会问一句,后来也不再多言。秀坊七姑娘杀了进来,她险些被安禄山手下的阿史那从礼所伤。因拒绝了亲事,李承恩总对她怀着一份歉意,但不管是烛龙殿也好,还是前线也罢,这姑娘就跟拼命三郎似的,总会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不得不说,他从对她头疼转为敬意了。
“李承恩。”她双剑回鞘,“别再跟我说什么女子不宜冲锋陷阵,你听好了,如今天下大乱,本姑娘连男孩子都收入了七秀门下。”
李承恩诧异道:“七秀不是不收男……”
“是啊,陈规不就是拿来打破的。”小七瞥他一眼,也有几分心惊,“你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憔悴?受伤了么?”
“我没受伤。”李承恩扶着案角站起来,“姑娘来得正好,之前是李某得罪了,眼下正有一计还需援手。”
小七xing子豪慡,拍拍胸膛道:“尽管说,只要是你需要的,我都会帮。”
“会哭么?”
“哈?”李承恩喘口气,俯下身在她耳边低低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小七听到一半就瞪大了杏眼。
李承恩郑重其事点头。
“好吧。”小七妥协了,“虽然本姑娘觉得太不吉利了,但你若觉得行得通,那就来吧。”
“哭得出来么?”
“试试呗。”她揉揉眼,“多想几次被你拒绝的事,姑奶奶就是条汉子也会哭的。”
“抱歉……”
“哼,收起你没什么诚意的歉意吧。”她没好气道:“说起来,刚从府门往里闯时,我看到断后的人是曹将军。”
“是她。”
“营里的人说,与她对阵的敌将叫曹炎烈,是她哥哥?”
“嗯……”
“她哥哥是汉人,怎么会投靠安禄山?”小七十分同qíng,“曹将军一定很难过。”
“恐怕没有她难过的余地。”李承恩淡淡地向秦王殿的方向望去,“天策随时有倾覆之险,谁也替代不了谁,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呢?”
李承恩收回眸光,朝她颔首,“我亦如是。”
“喂。”手心被放了一个蜡丸,小七纳闷道:“这是什么意思?”
“若最后得以安然撤离,姑娘帮我把这个jiāo给朱军师,要他不得有误。”
“为什么你不自己给他?”小七心里咯噔一下。
“李某另有要务。”他道:“怕是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