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告诉我,鬼医的药你吃了没。”若吃了,为何还能动qíng,若没吃,他是如何承受下那一次次生离死别?
“记得那把伞么?”
看来今天是个踏青的好日子,也是一个翻旧账的好日子。
“伞?”
“我在洛阳城让一个小孩子jiāo给你遮雨的伞。”
“记得。”
“伞的主人留了竹片给我,上面刻了字,说她从安庆宗处得知,安禄山的拜月长老黑齿元祐一族,在施咒者死后,诅咒不攻自破。”
“你找到了那个人?”
“嗯。”
说起来只有一个字,而付出多少代价犹未可知。叶英不再细究,可方才的事也没法继续了,小辈们陆陆续续回来,一行人至巴陵郡包下的老宅投宿。
半夜,李承恩又从梦中惊醒。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习以为常,反正命能捡回来都是奇迹,至于终日被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纠缠,又算得了什么?叶英枕在他肩上尚未醒来,李承恩轻轻抽出有点酸的胳膊,在他呓语时轻吻了一下那微张的唇,恍然意识到肚子有点饿了,便出屋找了一圈,结果晚饭吃得gāngān净净,什么也没剩,索xing到河边下水捉鱼。
“什么人?!”察觉有人跟踪自己,他掷出木杈,将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揪了出来。
原来是叶英正阳门下最小的弟子,也是当年他姐姐救的那个婴儿,一眨眼,长得快到他腰间高了。
“李——李将军——”小孩子期期艾艾涨红了脸。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跟着我做什么?”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烤鱼,“是不是闻到香味了?”小鼻子够灵光的。
小孩子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吃吧。”
也不管是不是那么回事,他把架子上烤好的鱼送到那只小手里,一大一小,守着婆娑月影,听着瀑布水流,吃着野味山珍。
小孩子一瞬不瞬瞅着那身形昂藏,鬓发星霜的男子,莫名哭了。
李承恩捏住他的鼻子,“有的吃还哭,让你师傅知道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他徒弟。”
小孩子泪如泉涌难以止歇。
李承恩好无奈,他对孩子不如杨宁有办法,那小子在的话就不费chuī灰之力……还有,即便战乱平了,也坚决不能让他剃胡子。到时,他们俩站在一起,他就不信还会有孩子像叶琦菲那样喊杨宁哥哥却唤他伯伯。
如果……人还在……久远的记忆被勾出来,李承恩按住了隐隐作痛的眉梢。
“呜呜呜呜呜,我知道没人信我的话。”
“欸?”
小孩子委屈地扁嘴,“我真的没说谎,我可以看到好多他们看不到的人。”
李承恩愣了愣,他不是不明白小孩子的话,只不过,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鬼神之事已看得太淡。
“你跟着我,是看到了我身边有什么?”
小孩子对对手指,“你信么?”
“信。”李承恩道:“你帮我转告一句话好不好?”
“什么话?”
“有一个人,我让他等了太久——”自己半生戎马,枪挑无数逆臣贼子,却都不及目睹那睢阳城里万人被食的炼狱之状惨痛,他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被人怨,被鬼恨,有何怪哉?“但既是命不该绝,谁也拉不走我。”
大不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李承恩手上那枚由叶英亲铸的韘散发出幽幽蓝光,一阵凄风过境,桃花漫天,一知半解的小孩子说,周遭什么也没了。回到住处爬上榻,见叶英还在沉沉睡着,李承恩想起方才的事,将他搂进怀里晃了一下,“叶英?”
那人轻轻地应了。
“你跟我说,蓝晶魔脸只用来装矿么?真的不是百鬼辟易?”不止一次了,上回在睢阳战场上,他被敌军围攻,落下悬崖顺水漂流,隐约见到奇装异服的家伙围着自己打转,也是手上的韘散发出光芒,随即一切如常,他就醒了。
“爹不让装别的。”叶英模模糊糊说。
“不是这个意思——”
这人怎么就那么会打岔呢?可那消瘦的身子蜷缩在他怀里,分明又是全心依赖。李承恩心尖一苏,把先前的疑问丢到九霄云外,拉上毯子,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