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信半疑,对方却已经用那种半含威胁半含恳求的眼神瞧着他。鬼使神差般,他开了口,口气已松动了大半:“你喂我。”
叶问颜简直又气又笑,开口居然还是平板板的语气:“我现在不是在喂你?”
李君城皱眉看着他良久,这才微微启唇,终于是将那被折腾了许久的药汁给喝了大半碗下去。
见他喝完药,叶问颜眼神也柔和下来,收了碗就要走,被李君城拽住手腕不得不重新坐下来。
他沉思了片刻,方才道:“你有话要和我说?”
李君城硬着声音道:“是你来找我,难道不是你有话和我说?”
叶问颜急促地笑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药碗:“并没有,我只是来让你喝这一碗药罢了。”
“你……”李君城皱起眉,正要说些什么帐外乍起嘈杂声响。
他看向叶问颜,对方也正看着他,只是分外遗憾地握住他的手,从一旁抽出了李君城惯用的短剑,顺势将短剑搁到了他的脖颈上。
与此同时,宁珂的声音已经在帐外响起:“叶问颜,还不出来束手就擒?”
李君城被他限制住行动,却也没有要反抗的心思——事实是,他也反抗不了。不知为何,喝完了药之后他开始觉得目光有些涣散,注意力很难集中。帐外宁珂的声音也似从天边传来,偶然拔高的音线刺痛神经,头疼yù裂。
便在这个时候,叶问颜探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李君城有些茫然地想要转头看他,却又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宁珂的声音。
“将军?”
宁珂在外头等不到回答,心头已经愈发不安,当下不等李君城有所回答,便径直带人掀了帐帘。
火光照she进晦暗的帐内,宁珂一眼便瞧见榻上委顿的李君城,和士兵打扮的叶问颜。
便是在这帐帘一收即放的当口,叶问颜霍然抬眼,旋即一把暗器自他指间飞出,直朝众人面门而去,当下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好不清脆。
宁珂眉目一冷,横过长剑拦下一枚暗器,方站定脚步时,忽觉一股冷风携着黑影当面而至。身后兵士已出枪,宁珂却在瞬息间瞧见那当面的黑影赫然便是李君城!
而此刻枪已探出!
“住手!”
“锵。”长枪生生被一柄横空而出的长剑给拦住,宁珂一手扶着李君城,一边看向已经趁这个混乱当口破帐而出的叶问颜,不过思索数息便下令,“宁辛,带人去追!”
“末将领命!”
兵士分出一半,混乱的帐内似乎也安静了大半。一旁的近卫上前请示,有些担忧地看着宁珂血迹殷然的手臂。
她却只摇摇头,将李君城扶起来,低声问道:“将军,可还好?”
李君城却只摆摆手,随即挣开了她的手,只咳了声,方才道:“辛苦你了。”
宁珂合上眼,扶着他手臂的手还维持着先前的动作,片刻后嘴角却只是漾出一抹苦笑。
她是战场上横刀立马的烈阳,此刻却难得地露出了这份神qíng。这世间qíng之一字,真叫人何以堪。
她轻声道:“将军。”
声音是哑的,她的一把清泉般的好嗓子是在战场中被风沙被血火给磨砺成如今这般的。这把嗓子说出来的这两字,从来都是重的,重得让人要拿一生追随,重得拿起了,就再难以轻轻放下。
即便如此,李君城却还只是沉默,片刻后才道:“你受了伤,先好生包扎一下吧,别落了疤。”
宁珂看着他的背景良久,方才微微扬声答道:“是,您好生休息。叶问颜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李君城默然点头,宁珂没再说话,自退出了帐子。而等她离开后许久,李君城才捂住自己阵阵发痛的额际,耳边不断回响着先前叶问颜低低说的那句话。
他说,自此碧落huáng泉,我命与君享。
他默然立于黑暗之中,最终只是抬眼看向了chuáng榻方向。
那里躺着一柄剑鞘,一柄没有剑的剑鞘。
“叶……问……颜……”
他喃喃着他的名字,而后缓缓坐下,屈起膝来,复又将额靠于其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方才听到一声轻轻的笑。
……
李君城在地上坐了很久,久到夜色浓墨从天边淡去,又到日头亘行循环,黑夜重新占据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