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篆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到了。”
眼前这一条山谷,狭窄幽深,一看便非是善地。只是三人乃是自谷中一条山隙中钻出,省了不少脚力。这时站在崖下,只觉扑面皆是yīn风,杂着一股说不清的腥膻臭气,实在是难闻之极。
徐北雁做了个要吐的模样,一手掩紧了鼻子:“高道长,这是什么鬼地方?这味道……人能待么!”
高云篆同样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答他:“这是鬼待的地方,鬼不嫌弃就成了。到了这的人,死都死了,还挑剔什么!”
“呸呸呸,某活得好好的呢!”
“……”
两人脱口又互拆台了几句,一旁自出石fèng后就一直沉默的李云茅忽的开口,语调有些怪异,说不清是在叹气还是嗤笑:“果然是这里。走吧,应该就在前头了,你们小心脚下。”
这山谷几乎照不进一线月光,黑暗一片,更勿论看清地面。但只凭脚底触感分辨,无非泥土苔糙碎石之类,几人都有武艺傍身,断不会因此失足。徐北雁一时嘴快,念叨了一句:“难道鬼也会挖陷阱?”
李云茅哼笑,口吻平淡如谈天气冷暖:“这妖怪谷的地上,不知弃过了多少妖物尸骨,无人收敛,沤烂入泥土之中。说不得你跌个跟头,手下就翻出一块烂了一半的妖怪骨头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把另两人听出了一身jī皮疙瘩。虽说高云篆道门出身,徐北雁又惯见沙场,但一想到自己走在一片沉泥销骨了不知多少年的残尸上头,任谁心里也舒坦不起来。两人顿时都闭了嘴,跟着李云茅埋头前行,却是没能察觉到带路的人莫名其妙的转换了。
只是李云茅说得骇人,一路走向谷底,腥臭冲鼻,却不见什么妖魅鬼物再次袭来。整座山谷中空空dàngdàng,没有一丝活气和动静,宛如一潭死水。但越是这样沉静,越让人心中惶惶,难以预料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何事。
李云茅大约也没想到谷中如今已是这般“gān净”的局面,走了一段路,忍不住扭头看了看高云篆:“你找来的帮手到底是谁?”
高云篆冲他嬉皮笑脸:“约定碰头的时间乃是丑时末,就在眼下了。你想知道,何妨自个去看。”说着话,抬手向着前方一指。
那一片凝重的黑暗中,忽的有大片荧蓝鬼光绽放生灭,宛如上元佳节两京夜市的火树银花。只是这“烟花”非但不多彩绚丽,更鬼气yīn森,触目生寒。再定睛细看,才发觉那片逐渐升腾起来的蓝光,是由大朵大朵的蓝色鬼火从山谷四面八方汇聚而成,无数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淡蓝光点,飞蛾扑火般向着那一处凝聚,然后被蓝光尽数吞噬。
李云茅难得的变了脸色:“妖鬼王要出世?”
高云篆大约也察觉到了不太妙的气氛,但倒还镇定,想了想道:“貌似他是这样说的。可他又说,妖鬼王出世的那一瞬,有生死一隙,电光石火。他便是要取此机,斩这鬼王。鬼王一灭,整座东岭自然再无妖鬼祸害的后患。”
他这样说,李云茅却好似松了口气的样子:“有本事抓住鬼王出世那一瞬的机会,这种本事,莫非是……他?”随后又笑了,“若当真是,早知如此,某何必多余跑这一趟东岭。”
他两个“他”来“他”去,如打哑谜。徐北雁听不明白,也不耐烦听,踮脚抻脖直往谷底蓝光闪烁处张望。那蓝光愈来愈盛,渐可照彻整座山谷,三人距离尚远,犹可dòng察周遭。只不过万物皆映照蓝光幽幽,更似鬼蜮。
蓝光炽盛至极限,渐有实体似要凝出。整座谷中,骤起无根之风,扫dàng天地。这大风卷动一谷沙石乱走,尘土飞扬,迷人眼目,几人不得不各自张袖遮眼避风。只是徐北雁窄袖披甲,没的遮挡,只好将枪一立,双手糊住了脸。偏又不肯安分的,将指fèng拉扯开几丝,还要向外张望。
一眼看出去,他登时连继续遮风也忘了,一个蹦高,手指前方大叫:“看!快看!那是什么!”
只见蓝光之顶,谷底峭壁之前,一道刺目白电劈开夜幕,劈入虚形实影之中。这一道闪电并无雷声相随,却有一声全不类人的凄厉嗥叫随之爆起。刹那间蓝光扭曲,一闪极致之亮,可灼人双目,随后却以更快的速度暗淡下去。大蓬的蓝色光点似喷溅、似逃逸,伴着无数细微嘈杂的乱声,顷刻向四面八方窜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