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师兄来走这一遭,倒当真叫人意外。”李云茅同感不解。不过立刻,两人便听已经绕过骨架跑到前头去的徐北雁叫了一声:“这里面有人……呦哈哈,好漂亮的一个娃娃,跟年画上的小仙童似的!”
再向前数十步就是山dòng尽头,污糟一片的地面上,横卧着两人。一名韶龄女子,还有个八九岁的男童,皆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这两人想来就是舒家姊弟,果然高云篆一见,立刻飞步过去,将那女子扶抱起来,柔声连唤:“舒姑娘,舒姑娘!”
李云茅站在一边咳了一声:“杜师兄说了,他们被鬼气侵体,要昏迷一段日子,你现在就是叫破了嗓子,也叫不醒人的。”
那一边,徐北雁倒是好奇的一直伸手去戳那名男童的脸颊,戳了好几下才抬头傻笑两声:“这江南水土养出来的娃娃真软,跟棉花团似的……哎,某才戳了两下,怎么脸蛋就红了一大块……这也太嫩了吧!”
李云茅左看看高云篆,右看看徐北雁,一抬头捂了捂额头:“一人背着一个,走了!再不走,留这鬼窝里等天亮么!”
当下高云篆当仁不让背起了舒广袖,徐北雁乐颠颠又颤巍巍的将舒心抗上肩,三人循着来路退出dòng去。这时天色犹是浓墨般黑,聊胜于无的一点月亮光像是兑进墨汁中的水,将眼前一切涂抹得一塌糊涂。好在谷内地形并不算复杂,一路磕磕绊绊,倒也还称得上顺利的摸出了谷口。
一出妖谷,月色豁然清朗,淡银粉般筛落地面,照见一颗盘虬老松,苍枝如盖,正蔽在谷口处。那松树gān足有合抱粗细,其下黑乎乎的,像是一个人斜倚栽歪在地上。
李云茅几步过去,用火折子在面前一晃,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此人大约就是董山。”
那人或许已只能用一具枯骨称之,蜡huáng皮肤绷紧在一副骷髅架子上。要不是有身上衣物布料佐证,全然一副已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模样。他身上尚松松挂着几截崩断的麻绳,茬口新鲜,李云茅拈起一头看了看,又丢下了:“来帮把手,让他入土为安吧。”
徐北雁愣愣的眨眼:“好不容易找见了人,哪怕已经死了,也该将尸首带回去给董老丈才是。你这就地埋了……是个什么道理?”
倒是高云篆很能心领神会,找了块平坦地方放下舒广袖,就挽了挽袖子过去帮忙挖坑,边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必呢?何况是这般不得好死的bào毙模样,让董老丈见了,徒增伤心!”
徐北雁对此仍是似懂非懂,但瞧李、高两人已经麻利的将一个坟坑挖得初具雏形,只好也搁下舒心上前帮手。不多时挖出了大略足够的深度,李云茅过去提起那具枯骨微一吐力,搬了起来,却轻轻“咦”了一声。
没了尸骨遮挡,树根下一个约有两尺见方的土坑露了出来,坑掘得颇深,内中却空无一物,想来就算曾有过什么,也已被取走了。三人互相看了看,这次倒是异口同声的道:“鬼茯苓!”
然而鬼茯苓终归不知何处去,眼下非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三人一同将董山尸骨安置到挖好的坟坑中,临填土时,李云茅又一伸手,从他脖子上拽下一物,找出块帕子裹了,道:“给董丈留个念想。”随后七手八脚,填实了坟坑,也不好立碑,就折了根松枝斜斜cha在了坟土前。
回程路上,徐北雁倒似有所感,抓了抓雉冠上的翎子:“跟董山这样稀里糊涂做了枉死鬼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东岭上还有多少。说不定前些日子跟着某回家里去闹的那个什么……滑州人氏……也是个同样遭遇的倒霉蛋。”
他说着话,又掂了掂背上的小舒心,“嘿嘿”一笑:“这姊弟两个却是命好,这叫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吧,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造化呢!”
三人此后路上再无耽搁,终是在天色将明犹晦的时分赶回了醉蝶村。一到村口,就见灯笼火把通亮,照见数条人影在光下晃来晃去,也不知已经在此等了多久。
等候的人中自然少不得谢碧潭。他被李云茅一掌击昏,再醒来时已过了午夜。陪在卧席边的是huáng金履,见他醒了,期期艾艾难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天才道:“他让你放心……”
谢碧潭仰面躺着,盯着黑dòngdòng的屋顶发了会呆。他心中纵然有脾气,也发作不到huáng金履身上,半晌后一个挺身爬了起来,还能冲着huáng金履笑了笑:“某晓得了,李云茅还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