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东西两市,只周遭村县中,但凡出得了门的,哪个不往天子都城中往来,置办年节用度,或是走亲访友。如今太平盛世,一年到头,寻常百姓手头大多攒下了几个闲钱,又是年根底下自不吝啬。因此便有心眼更活络些的,在城外几个就近的路口也支起了摊子,弄些花花绿绿的玩意,或是杂货物件,卖个赶紧。
自打舒广袖的事了后,李云茅又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闲人。大概那些妖jīng鬼怪也都知趣,不在这年前年后的热闹日子里折腾。说不得,还有“入乡随俗”的,也颇张罗着要过上个好年。
李云茅因此闲散下来,每日里泡在问岐堂缠着谢碧潭。他两个如今亲昵更不一般,虽说谢碧潭到底还有些脸皮薄,但二人私下相处,渐渐倒也不至于被一句话就撩了个满脸通红,偶尔还能回个嘴,也算是长了出息。李云茅却更在此中回味无穷,乐而忘返。
临近年根,街上百般的热闹,独往来瞧病的人却一分分少了。反倒是那些配好的现成丸药散剂,常有人来买些回去,想是过年时要预备在家里。一来二去,问岐堂中存着的些常用药材不免将要告罄。
这一日起来,难得是个晴朗天气,白亮亮的阳光隔着窗户纸照得卧房中通亮一片,甚至有些晃眼。
谢碧潭便是被这亮堂堂的光晃到眼睛上硬生生照醒了的,他昨夜折腾得晚了些,早起不免贪困,只是胡乱伸手摸摸旁边,被窝里已经空了,然后便听到衣衫簌簌,连着李云茅笑嘻嘻道:“辰时都快过了,这一觉睡得不免太沉,还不快起来,问岐堂还要不要开门了?”
谢碧潭懒洋洋翻了半个身,屋子里暖洋洋点着两个火盆,他也不觉冷,被窝里扔了半条光溜溜的胳膊出来,挡住了眼睛:“不开了……”
然后一个大喘气的长短,才继续道:“今儿个往梅记去买些药材,顺便瞧瞧huáng兄。昨晚某已经托了隔壁油蜡铺子一些配好的丸药,有人来买,按剂打发就是。”
“原来你倒是已经盘算好了!”李云茅听他这样说,便也不急着穿衣梳洗,又一屁股坐回去,顺手把谢碧潭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附身凑到他耳边轻笑道,“早知道,昨晚就再折腾得晚些……你是不是就因着这个,才故意没跟某说今儿的打算?”
谢碧潭身上一僵,随后狠狠一巴掌拍开了他的头,自己也一翻身拥着被坐了起来,去摸地下搭在小几上的衣服,边咬牙唾他:“真真长安的城墙都比不得你的脸皮!”
李云茅不以为意,摸了摸脸,颇是自得的道:“华山上半年飞雪,那般的冷。这一身皮要不厚实些,岂不早被冻成了雪人。”
两人半真半假的闹着各自起身梳洗,出了房,才看到隔壁原本李云茅屋子里的高云篆早又出门去了。自打乱葬岗之事后,舒广袖大概是因换了一重心境,对待他的态度也明朗许多。高云篆得了甜头,如今更是恨不得天天往那头跑,师弟什么的,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因是天子皇城,眼看着快到除夕,其后又有上元佳节,皆是举世头一份的热闹。因此高云篆与舒广袖商量,要在长安过了年再走,一路先上华山,再折回江南,其中寓意自是不言而明,
高云篆心qíng大好,看着李云茅也格外可爱,这一连数日,连跟他抬杠拌嘴的时候都少了,整日里乐呵呵的进进出出。今早虽说一早就跑出门去,厨房里竟还没忘了安置下早饭,这时候起来去看,犹是热腾腾的,勾得空了一夜的肚子里馋虫涌动。
这般又是换衣打理,又是吃饭拾掇,再加上起身确实比平日晚了许多。待到近午出门,倒是没得了一刻的闲。李云茅和谢碧潭两个也不双双骑马,就牵了那头青驴,往西市去。
到了西市,坊门早已开了,来来往往尽是行人商贾,喧天的热闹。直到梅记门前,也同样进进出出的客人,柜前一排伙计,皆是忙得不可开jiāo。
只不过店里来人虽多,都是散客,并无什么大桩的买卖,因此那张罗得脚不沾地的老掌柜一见李、谢二人,忙过来拱手笑道:“谢郎君,李道长,今儿有闲心逛来店里了?东家正在后院歇着呢!”一边就喊了个小小子过来,给二人带路。
两个看着店堂里热火朝天的样子,也就不多在外头耽搁添乱,跟老掌柜道了好,随着那小小子去了后院。如今梅记二人走得熟了,三兜两转,就到了huáng金履惯常休息的阁子间。那暖阁里地上几案上正摆开了十多个上好的青瓷花盆,里头一色的栽着水仙。大多竟已经开了花,huánghuáng白白香气袭人,十分热闹。还有两个孩子,坐在矮杌子上,正歪着头拿着剪子铰红纸粘花套,一听人声,一齐的停了手上活计,往门口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