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光线比起外头要亮堂不少,正落在谢碧潭眉间,却是照见了一张惨白的脸,神色惊惧不定,很是láng狈。李云茅登时心头一跳,门也顾不得关,将谢碧潭又拉近到身边些,促声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谢碧潭抿着嘴唇,一副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反复张了几次嘴,只道:“你进屋去瞧瞧吧,高道长也在里头。某……某当真说不明白……”
他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字里行间尽是难言的困惑。只是李云茅听了,反倒松了口气。听他这般口吻,就算有什么意外,出事的也非是自家,说不得只是又有什么蹊跷送上门来。然而房中还有高云篆坐镇,更是不足虑。
这样心头一松,便笑道:“那你这副面白唇青的模样又是怎了,某还以为有什么妖魔鬼怪跑来挑贫道的场子!”然后又是缠了人连声叫饿,似乎比起屋里的qíng况,填饱肚子还要更重要些。
谢碧潭却没心思同他玩笑,接过缰绳去拴马,顺手就把人直往屋里推:“你快进去吧,人……等了你有一阵子了。厨下饭菜倒是现成,就怕等下你听了原委,自己反倒没了吃饭的心qíng!”
这段日子,谢碧潭无论是不是自个qíng愿,到底跟着李云茅见识了不少。面对寻常怪事,至少也能坦然对之。眼下他这般支支吾吾有口难说,李云茅不免也心中犯了几分嘀咕,不晓得屋子里到底是怎样的一桩麻烦等着自己。
只不过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更甚者,站在院中竟察觉不到多少异常的妖物气息。反倒是一股熟悉的法力隐隐波动,稍一探查,就知乃是自己布下的五行拱元之阵竟被唤起了。这一来更是叫他疑惑,拍了拍谢碧潭的手背示意他放心,就转身往屋里去。
灯火通明的那一间乃是现下高云篆栖身的厢房,这本是自个的屋子,李云茅毫无忌惮,一手推开了门,就迈步进去,高声笑道:“高师兄,某回来了!”
高云篆自然也坐在屋里,只是应了李云茅这故意抬高了调门的一声的,却是另有其人。人影一晃,李云茅犹有半个身子还在门外,眼前已经直挺挺跪下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看穿着打扮也颇富贵,此时却伏地哀哀而泣,连声道:“李道长救我母女xing命!”
李云茅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愣了愣神才挪进屋另一只脚,望向坐在旁边支着下巴好似看戏的高云篆:“这是……”
高云篆从容得很,看着他直眨眼:“贫道可什么都不知道,这小娘子是来找你的。喏……”他又拿眼神示意卧席方向,“里面还躺着一个呢!”
这时那女子已又哀声道:“李道长,小女危氏月娘,你可还记得!”
一听“危氏”二字,李云茅悚然一惊:“危氏?你们……”那女子已经抬起了头,虽然花容惨淡,泪痕斑驳,但到底还是初入长安城时,叫自己借宿过一夜的危家的小姐模样。危月娘如今更无什么顾忌,毫不掩饰任凭身上妖气浮于房中。纵然皮相可改,这妖气又岂会错认,李云茅顿了一顿,才道,“你……你们不是已经离开长安,远迁他处?如今怎又会在此?是发生何事?”
月娘犹在垂泪,低声道:“当日我母女得杜仙长指点,求得道长解厄。然杜仙长另有告诫,说我危氏一族恐有灾劫,需远避长安,才得保全。只是我危氏世居于此,岂能轻易迁徙,因此才借故搪塞,只说远走,另择了隐蔽处住下。”
李云茅听得默然,叹了口气:“杜师兄演易之能,天下罕有匹者。他既这般嘱咐,必无差错,你等为何不听其言,以致招祸临身?”
月娘听了,也只能抽帕拭泪,哽咽不语。
倒是谢碧潭安顿了马匹后跟回屋里,他与危氏母女也算旧识,比起认得李云茅的时日还久些。因常来常往为月娘诊治虚症,虽说后来知其异类,仍免不得当做寻常闺阁女子看待。撞见这一幕,便伸手推了推李云茅的手臂:“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危夫人与月娘小姐求到面前,还是先思解决之道才要紧。”
李云茅如今颇有一些陈年因缘隐约浮现,乱事缠身,他与危氏不过萍水相jiāo,虽有援手之谊,也已各自两清,本不yù再节外生枝。奈何谢碧潭这样一说,搪塞不得,只得道:“你母女虽是妖类,却沾了祖上名在仙箓,一族受其庇护,不必走那些夺jīng气造化的偏修路子。这般无与相争,又何以遭迫杀至此?”